蓉蓉驚訝地看著床上一卷一團像草紙一樣的錢,問青豆:“哪兒來這麼多錢的?”
青豆扒著門,急忙要叫吳會萍。她坐了一天車,身上臭烘烘,頭發亂糟糟,怎麼也不整理一下就走了。不是說那家人很愛乾淨的嗎?
蓉蓉哎喲哎喲地數錢,見青豆怔神地回來,問:“說了嗎?錢哪來的?”
青豆搖頭,稱沒問到,想想吳會萍方才的神情,心驚肉跳:“不會是偷的吧?”?
蓉蓉愣了一下,拿錢拍她肩:“胡說八道。”
程西東小朋友一歲半,已經能扶著床走路了。他像青梔,喜歡被人關注。此刻見兩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淡眉一皺,嚶嚶撒嬌。
青鬆不許他這樣嗲兮兮,想要他勇一點,像個男人,奈何家裡都是女人,爸爸常不在家,他被慣得有點嬌氣。
青豆是最捧他場的,所以他最喜歡大嬢嬢。
還有,他的名字也是青豆取的。
照理,馮蓉蓉是語文老師,孩子是她生的,取名字肯定是她的事。
可蓉蓉說自己隻是個教書匠,對文學的熱愛完全比不上青豆。她教育生涯目前最大的成就,就是發掘出青豆的作文,讓她對文字發生興趣。所以取名字交給青豆,青豆讀書多。
青豆接到取名字重任,當時沒當回事,堅信嫂子隻是客套客套。還想著,這種做人的話術她以後也要學學,聽得人心花怒放的。
她拿起小桂子的信,取了“我自人間漫浪,平生事、南北西東”中的“西東”二字,交給兄嫂。她覺得這個名字又俗又雅,聽著平平常常,又不同尋常,隻有有品位的人能讀懂。
她萬萬沒想到,胡說八道的東西會被采納。知曉自己中標,青豆忙不迭勸他們放棄,這是她瞎起的。哪裡知道,青鬆和蓉蓉都是有品位的人,一致滿意。
那句詞很浪漫,很隨性,很適合男孩子。
小桂子若知道自己隨手抄的詩被彆人認真寫進終生使用的名字,會不會壓力很大。
或許,他這學期沒再回複程青豆信件,可能就是不敢隨手解簽了吧。
1992年上半年,青豆與兩位好友失聯。一個是顧弈,他故意的,一個是小桂子,算了,這個小桂子一向縹緲,再說吧。
在給小桂子的最後一封信裡,青豆提到了顧弈和傅安洲。她嘰裡呱啦寫了一堆,事後重讀狗屁不通,她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她也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吧。她急於等待小桂子神奇的解簽詩句,可始終沒能等到。
也許,小桂子這麼通透的人,也沒讀懂她在說什麼,所以沒有回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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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高考,三天都是燙得人腳後跟不敢著地的大太陽。
由於炎熱,青豆不停喝水,生怕自己中暑,又因為不停喝水,曾經揚言從小到大從沒舉手上廁所的程青豆,七門考試,有四門都沒憋得住,非要在那幾十分鐘的關鍵時刻,去一趟廁所。
本省高考抓得極為嚴格,為防止泄題、防止作弊,小初高專科院校浩浩蕩蕩輸送來一大批監考老師。
有些麵目粗魯得都不像拿過教師資格證的。金津說,像教育局實在湊不到老師,雇來的打手。
而屎尿過多的青豆,一度被幾個“打手”列為可疑人員,化學考試有三個老師把她團團圍住近半小時,青豆差點被當場蒸熟。
每結束一場考試,走出考場,青豆都會迎來素素遞來的解暑涼物,一支鹽水棒冰或者一瓶冰橘子汽水。
最後一場解脫,青豆和傅安洲一起走出考場。他的文科比她先結束,他在樓下等她。
他問,考得如何?
青豆歎氣,把化學考試的糟糕遭遇告訴他,“人真的不能說大話,我要是知道說自己從不舉手小便會被老天記小筆記,我肯定不敢說。我一定說我從沒過上好日子,從沒吃過山珍海味,哎……”
傅安洲安慰她,“荷蘭有個研究發現,做題時喝水越多,膀胱越脹,尿越急,解題的準確率會更高。”
“為什麼?”
“因為做題的第一反應正確率更高,但我們總是猶猶豫豫,反而錯過了最佳反應。憋尿讓我們著急,留下了第一反應?”他猜測地朝她攤手。
青豆想想,有點道理,正要繼續說,傅安洲被同學拉住了。
青豆遠遠望見素素的粉色裙擺,率先走出衛生學校考場的大門。
素素手上拿了包煙和一瓶橘子水,從對麵街鋪劈開人流向她跑來:“你猜誰來了!”
青豆心頭一跳:“啊?”餘光裡,傅安洲講完了話,正要跟上她的腳步。
沒看清來人,青豆心裡有了猜測。她身體迅速做出反應,想也沒想,回頭對傅安洲說:“你先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