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看過照片,說青豆像被大哥拿槍指著腦袋逼成反派的馬仔,心一點也不誠。
青豆問他,那誰誠?
虎子冷臉轉身,把照片一撂:“一個都不誠。”各懷鬼胎!沒一個好東西!
-
十一月底,青豆收到了《南風》編輯的來信,信封信紙均有南風雜誌的字樣,專業而神聖。那天不知道怎麼,青豆心特彆急,來不及細細拆封,扯開不好看的鋸齒口子。
陪同一道取信的金津也急,甚至都顧不上拆李教官的信,滿心滿眼隻想知道青豆能否投稿成功。
青豆手抖如篩,眼淚止不住打轉。要是朱洋洋在,肯定要笑話她。到底是第一次投稿,這麼天真,他都是老油條了。
編輯字跡瀟灑,用詞簡潔,稱稿子細膩動人,有刊發價值,準備薦稿,問青豆可否提供那張照片?
青豆愣了一下:“照片花了也要嗎?”
“肯定是問你要能看的。花成那樣怎麼刊啊!”金津興奮地蹦高,來來去去兜圈,激動的雙腿根本停不住,“那就去他家,問問能不能給底片,咱去印一張。”
在金津心裡,青豆的稿子見刊板上釘釘。她有個作者同學了。青豆去導員辦公室找老李家地址的功夫,六舍已經傳遍她過稿的消息了。
同學們熱淚盈眶,把青豆奉為英雄,問她稿費有多少,以後是不是要棄理從文?
青豆很懵,這......八字沒一撇呢。萬一老李家不肯借她底片怎麼辦?或者,編輯後麵改主意怎麼辦?
她趕緊拿饅頭堵上金津的嘴,這丫頭哦,以後肯定會吃快嘴的苦。
這死丫頭對自己的事賊保密,跟李教官信件往來這事,嘴巴嚴嚴實實,怎麼對彆人的事像個大喇叭。
青豆抓著她的辮子悄悄威脅:“你以後不許泄露我的事。”
“我以為老李的事是大家的事。”金津委屈。
“等刊登了才是大家的事,要是後麵有什麼幺蛾子,沒過稿,我難不成還要一個個解釋?”青豆頭大。
金津想了半宿,勉強共情,認為有理,“好的,我去找她們解釋一下。”
青豆趕緊拉回她:“下次再說,哎喲,越說越亂,哎喲,彆說了彆說了。”
還是先聯係到老李老婆吧。
導員很上心,知道外地電話貴,她一個學生出不起,捧著黃頁電話號簿帶她到光電工程院長辦公室用電話。
他們先打給鄉鎮府問村大隊的電話,再讓村大隊轉接。這裡頭耗了兩整天的功夫。再等村大隊聯係到李民老婆,花了一周。大概十天左右,李民老婆說可以,但是底片不能給,印出一張給他們。
她不會寫字,一切都是村大隊的書記幫忙搞的。青豆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拿到照片,已經是十二月底。
她很怕編輯忘了她,一刻也等不得,親自把照片送去編輯部。
南風雜誌辦公地點位於一棟藏匿在市中心街巷的小樓,距離南城大學很近,約莫半裡。
一點也不起眼,不過早被青豆由外圍盯梢無數次。那塊“南風雜誌社”的白底黑字的招牌,都快被她盯穿孔了。
青豆輕踩木質中空的樓梯,小心翼翼,不敢發出過大的聲音,那感覺,像第一次爬上師大附中圖書館的閣樓。
感覺會遇到一個奇妙的人。心跳隆隆作響的。
二樓是一條縱深的過道,青豆在眼花繚亂的門牌中迷失。211、217、212、218、213、219......
這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她不敢問人,努力找每間房間所對應的工種,終於在來去兩回確認一個字也沒有之後,青豆生出放棄的念頭。要不,回去老老實實寫信吧。
隻是,她實在急切。她想到了顧弈說的——“路在嘴邊”。
青豆心下一橫,反正誰也不認識她,隨便推開一扇門,問餘輝之編輯在哪間房不就好了。
多簡單的事啊!青豆揉臉,給自己打氣。甚至還幻想出顧弈嘲笑的表情來激勵自己。
她挑了間朝南的房間,輕輕敲門。
就算在頭腦空白的抓瞎時刻,青豆想的也是:午後陽光溫柔,等會推開門,彆人看向她,光正好打在她的酒窩,應該不醜。這樣,彆人就不會怪罪她打擾辦公了。
“請進。”裡麵人說話了。
她推開門,那人正好抬頭。青豆忘了笑,傻乎乎地耿直道:“我找餘輝之。”
死了,完了。編輯呢,尊稱呢,酒窩呢,禮貌呢。什麼都忘了。她僵成一尊石雕。
陽光充斥房間,纖塵肆意漫舞。他站在光裡,周圍是高高摞起的書堆,為了看清來人,特意站起來,笑得寬厚可親,像天外來客:“我就是。”
青豆呼吸一滯,有強烈的被命運砸中之感。
1992年12月31日,她趕在最後一天,把老李的照片交到編輯部,然後,見到改變她一生命運軌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