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樹蔭濃的盛夏,爬山虎小樓裡,清蒸梭蟹香味濃鬱,鮮美誘人,傳香一百米。引來兩個饞嘴的教授前來串門。
鄒榆心左等右等不來人,隻得步入這煉鋼爐般的熱浪中,跑出來張望。
家裡是待不住了。要是這臭小子再不來,她臉麵都要過不去了。
學生們穿來行去,青春臉蛋掛滿膠原蛋白,一張張肆意張揚的笑臉引得鄒榆心眼裡泛出回憶的波瀾。
顧弈和青豆麵紅耳赤,跟兩顆熟透的番茄似的,手拉手晃入視野,鄒榆心錯以為看見了年輕的顧燮之和年輕的自己。當年他局促爬牆,隻為給她送一朵新鮮玫瑰的赤誠,她一生難忘。
等那兩人站定鬆手,鄒榆心才猛然跌出回憶。
鄒榆心掠過他們分開的雙手,假裝沒有看到:“怎麼才來啊。”
顧弈熱得跟被燙沸的白斬雞似的,加上舟車勞頓,渾身汗臭,他一口氣沒喘跑上樓去洗澡了。
鄒榆心盛好飯,見身後隻有默默掖汗的青豆,問:“小弈呢?”
青豆剛要回答,顧弈一把涼光速衝完,半身敞亮越出扶欄,朝下麵喊:“豆兒,你要不要洗一把?”
“我......”學校的洗澡條件很差,每天都要排長龍衝澡,冬天還好說,夏天就糟糕了,汗膩膩排上隊洗澡,走回宿舍這路又起層薄汗。
她求之不得,又不好意思。
顧弈大喇喇招手:“上來!”
鄒榆心推她往樓梯走,熱情招待,“衝一把吧,剛跑過來肯定出汗了,我們家有淋浴,洗好換夢夢的裙子。”她輕笑著打趣,“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你估計不愛穿,我去看看她有沒有正常的衣服。”
浴後,顧弈穿了條平角褲衩,膝上有道黑白分明的曬痕。是去年夏天常穿的那條工裝中褲留下的。
青豆經過他,不著痕跡地掃過點子,悄悄咬唇,腦子有點空白。
拉開顧夢的抽屜,五彩斑斕躋入視野。那些豔粉燙金明紫的布料襤褸不堪,有點像揮舞的彩帶,也有點像國慶節政府大樓前製造氣氛的花盆,熱熱鬨鬨。
顧夢穿衣確實新奇,每回都出其不意,青豆沒想到衣櫥更驚人。
鄒榆心也頗為頭疼,揉揉眉心,往自己房間走:“穿我的吧。阿姨有幾套新買的衣服,款式還挺年輕的。”
?見衝個涼如此耽誤事兒,青豆連連擺手:“阿姨,隨便穿穿就行了。要不我就衝一把,不換衣服了,穿我自己的。”
說話間,青豆已隨鄒榆心走進了她的臥室。
內臥寬敞明亮,挽手相依的年代婚紗照懸在牆頭正中,記錄了美好的婚姻。因畫幅放大、像素不夠,民國味道的婚紗與西服暈影重重,新人笑意朦朧,如在夢中。
青豆怔神,生出羨慕。太美了。
“不換怎麼行,天氣這麼熱。”鄒榆心拉開入牆式衣櫃的門,讓青豆挑。
青豆不好意思耽擱,利落取出白色連衣裙:“謝謝阿姨。”
鄒榆心看向裙子,漾起魚尾:“這是我十年前的裙子,豆子真有眼光。”
顧弈等在浴室門口,怕青豆不會用水,領她進去:“這個開關左右是反的,往左邊擰是熱水,右邊擰是冷水。我不知道你們女生要洗熱水還是冷水。”上次鄉下這麼熱的天,她和素素還要燒熱水洗澡,讓男生們匪夷所思。他搞不懂她,隻能都交待一遍。
青豆笑嘻嘻合上門,衣服脫得飛快。布料粘著皮膚,好難受啊。
聽裡頭水聲響起,顧弈搖著把蒲扇,問:“水溫差不多?”
“唔......”她遲疑。
“冷熱剛好?”
“嗯......正好!”
其實是冷的。青豆擰開龍頭,淋蓬頭兜頭賜她一腦門清涼。應該是顧弈剛剛衝涼的水溫。
人在彆人家,水也用的彆人的,青豆不便講究,遂也沒說。
顧弈倚靠紅漆木門,聞著樓下鮮香,聽著溫柔水聲,忽然覺得日子美得發醉。
青豆問:“是太陽能嗎?”
“嗯,太陽能。”他望向房頂,“在樓頂。”
青豆:“六子哥開了個店,也是賣太陽能的。”
顧弈:“青鬆哥呢?”
青豆:“他投了錢,但沒空搞。”
兩人沒說幾句,水聲很快止住。
青豆洗澡麻利,沒想到穿衣卡住。為了不耽誤事,青豆習慣性就著洗澡水把衣服搓了。這下好了,換裙子才發現拉鏈是壞的。
她不死心,把裙子脫下,來回試著拉好幾遍,均在同一位置卡住。確認是壞的,她無比尷尬。
鄒榆心下樓去做糖拌番茄了,門口應該隻有顧弈。不過也好,她寧可麵對顧弈。
她走到門邊,試著敲敲門。
那頭也回應,輕敲兩聲。
她又好笑又尷尬:“喂,幫個忙好不好?”
顧弈低笑:“說說看。”
青豆貼上門縫,對那頭說:“你去你姐姐房間找件我能穿的衣服行嗎?”
“剛剛沒拿衣服嗎?”他疑惑。
“拿了,拉鏈壞的。”可能鄒榆心自己都忘了。
“......”顧弈走開又很快回來,“她的衣服太醜了,你沒法穿。要不穿我的吧。”
“啊?”青豆剛釋出疑惑聲,眼前的門縫粗暴打開,驚得她捂住胸口,急忙要踢上門。
“我不進來!”一條麥子白的胳膊提著件白襯衫塞入半開的門縫,“高中校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