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兔收光1◎
九五年四月二十一號,這個不零不整的日子十分漫長。
虎子終於出獄,和友人暢談至天亮,知曉自己即便有了案底,也沒有被朋友拋棄,囚犯常麵臨的“三改”,一個也沒遇到,他的感動儘在不言中。
但素素的不離不棄讓他難受。這份難受在和素素對峙之後,化成一股衝動。
醪糟過半,豬耳朵在牙口利索的另外半張嘴裡嘎嘣嘎嘣,他這個許久沒飲酒的人很容易上頭,對著素素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他說,“我要去廣州做生意,我不耽誤你,你也彆耽誤我。”以前條件再差,也是個根正苗紅、初中畢業的個體戶,現在有了販售yh澀情的案底,他不用撒尿也能照見自己多麼醜陋。
反正素素也不稀罕他,不用為了點良心上的過意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找他。
他當不起。趕緊斷了吧。
此言落下沒多久,他們就打了起來。
真打。打得地動山搖,罵得不堪入耳。
傅安洲搬出來是嫌家裡吵,沒想到最後兩撥“打架”一哄,把他吵去了大街上。
但他們這樣的“打架”“吵鬨”和家裡的那對不一樣。他們並沒有讓他不耐煩,反而讓他生出對吵鬨的渴望。傅安洲沒地兒去,便回了家。
進去二十分鐘後,他又出了門。今天他們沒有吵架,安靜坐在沙發飾演伉儷情深。但裂縫下的安逸讓傅安洲一刻也不能忍受。
他能想象,虎子和素素撂完最難聽的話,打完最虛張聲勢的架,他們也不會真的恨彼此。不管有沒有愛情,他們永遠真心為對方著想。這種篤定,他從沒擁有過。
傅安洲決定回宿舍睡。吵歸吵,臭歸臭,好歹有人味兒。
漫漫春夜,繁華街道,錄音機裡飄來張學友淒苦的唱腔,“一千個傷心的理由,一千個傷心的理由......”
他醒醒臉,為鬨市中的寂寞感到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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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公館。
程青豆一天之內一醉再醉,最後清醒時分,水到渠成,與顧弈交“好”。不知為何,下午他們都閃過即將要開始的準備,但最終沒有開始。而晚上他們沒有任何準備,聊著聊著,賞著賞著,蹭著蹭著,有人便縱馬入關。
那一瞬,青豆後腰一空,目光怔住,呼吸暫停,下頜微揚,發絲淩亂,像一張定格的照片。顧弈是好幾下之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已經來不及了。
青豆裹著擀麵杖,好久才皺眉:“你?”
顧弈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不敢再看她。
事已至此,又不能時光倒流,又不能在吸鐵石吸住他時加一份定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在顧弈看來,是有掙紮的,但在青豆看來,他一停沒停,馳騁天明。
顧弈的小金表被再次轉至了她的手腕。因為顧弈需要她提醒自己,五點二十的火車。
他的y火燒不儘,她的草原燎不完。顧弈以為,以他這個有點危險的性子,會沉迷此中,耽誤趕車,需要個鬨鐘來提醒自己。
可程青豆是誰啊?她是上課不會舉手撒尿,從小不會遲到早退過的好學生。三點時,她就騙他四點半了,四點四十了,四點五十了......
一聲聲催趕的倒計時裡,顧弈拿涼水衝了遍自己。
衣服半濕,頭發甩水,他與她手拉手,踩著對方的影子,一路往火車站瘋跑。
顧弈本想要送她回家,青豆嫌惡他不合常理的體貼:“送我到家,然後你再去火車站,這不是南轅北轍嗎!而且五點鐘,不管是回家還是回宿舍,都很奇怪。”
到火車站,顧弈才看到碩大的鐘塔上,時間指向四點半。
青豆哈哈大笑,“哪有人五點半火車,四點四十五出發的!”她坐汽車都要提前半小時到,生怕自己找不到車,坐不到位置。
早來的結果就是,他們站在春夜零星人流的車站門口,無聊發慌,於是決定留張影。
相機擱在火車站報亭唯一一盞照明之下。青豆說,這台海鷗延時攝影曝光大約三十秒。
按下快門,顧弈回頭,一手勾上了青豆的肩。親昵沒維持兩秒,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中午服務生那漫長的十秒倒計時,噗嗤笑了出來。
青豆捂住嘴,樂得停不下來:“怎麼會從十開始數。”
顧弈聽她笑,也忍不住要笑,三十秒倒計時數亂了。
他問,幾秒了?
青豆一慌,“啊,我沒數,我以為你數了。”
“我......”顧弈摟牢她,看向對麵儘忠職守曝光中的照相機,粗估方才流逝的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