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2章(1 / 2)

◎知了1◎

月白風清的南城,素素與青豆交流以上對話時,顧弈正蹲在西城魚龍混雜的候車大廳啃饅頭。

當周圍極度喧囂的時候,人恍惚陷入沒有重點的安靜。

臨近暑假,學生居多。大中型城市購票窗口不管白天黑夜,總排著堅不可摧的長龍。

顧弈好不容易排了四個小時隊伍買到票,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隻能蹲在正中間,借眉眼厲色,驅逐對他意圖不軌的三教九流。

身後一個女人為丟失的幾千元尖叫痛哭一個多小時也沒停。餘光不遠處,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上上下下摸口袋,表情越來越焦急。

上百人或紮堆或四散,各自躺在地上。

遊走攀談的詐騙犯和小偷也是值夜班的。火車站裡,金飾或鍍金都不能戴,如果有人睡死過去,耳垂頸脖見血不說,醒來身上大概率是會被摸空的。

光線渾濁,氣溫悶熱,味道極其不好。

等到清早四五點鐘,火車站逐漸醒來,顧弈才揣著票,進入月台。

他昨天圖爽快,買了張黃牛票,等到發車前才知道是假票,回頭找那人,已經跑了。

打一樁換個地,黃牛特色。

這已經是顧弈再三篩選的黃牛了。衣著整潔、談吐過關、思路清晰,到頭來還是個賣高價還沒良心的畜生。

顧弈出來上學後,經常跟黃牛接觸,不得不說,像青鬆六子這種的倒爺真的是少之又少。多數啊,還是狼心狗肺想坑死老百姓的。難怪倒爺口碑這麼差。

顧弈買的是半程,後麵得補站票。旁邊的大爺拿著本《中國鐵道時刻表》研究,書上是密密麻麻的字節改動。

鐵道廣播溫柔親切,“親愛的旅客朋友們,歡迎您乘坐......”

顧弈正在比對列車次,耳邊乍起驚呼,遠處女生尖叫追逐,大喊:“快來人啊,抓小偷了——”

一道黑影抓著個東西不要命地狂奔,一連撞倒數人。

是月台飛賊。

賊人身窄個矮,汗衫襤褸,正好擦過顧弈。千鈞一發之時,他想也沒想,長臂一伸,拽過其手上的贓物。

兩人迅速扭成一團,滾至月台的木踏板。周圍人沒反應過來,慌忙躲閃,一時不知道一高一矮哪個是賊。

此人是個慣偷,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工作,對一切早有準備。

顧弈與他扭打搶奪,發生過一秒對視,那是顧弈這輩子看過的最為陰鷲的眼神。也就是那一刻,顧弈忽然感到手上的力量一輕。

尖刀迅速劃破帆布包。書本錢包搪瓷杯牙刷包括私密衣物,全數傾落。

同時滲落的,還有一地鮮紅。

再反應過來,眼前刮跑一陣黑旋風,連同消失的還有錢包。賊果然從不空手。

顧弈兩手緊捏成拳,前臂充血,所以鋒刀劃過,沒有感覺到一點痛。等聽到四周尖叫提醒,他才從帆布包下伸出手,看清一片血。

那個被偷東西的女生暈血,火急火燎跑到包前,看見地上滴滴落落的“梅花”,戲劇性地暈了過去。

月台登時亂成一團。

逃票的人趁亂上車,人群失去秩序,當然,肯定也有另一波伺機而動的早班小偷,正在伸手。

兩個月台工作人員趕來維持秩序,順便領顧弈去消了個毒。

因為要趕車,他拒絕等那個女孩醒來接受感謝。

工作人員十分熱心,消毒時聽說他是華西的,趕緊記錄下他的見義勇為,寫了封信,讓他上車後把信給列車員。如果有臥鋪或硬座,優先給他調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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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頭吐著煙圈,連綿幾百米。這讓清晨窗外的景色越加迷糊。

顧弈的傷口不深,但麵積很大,整條右前臂是極其刺眼的劃傷。

進入金屬腐朽腥氣的火車車廂,他有點不舒服。受程青豆感染,腦子裡劃過一些詭異的猜想:不會刀尖上淬毒了吧。

列車員是剛剛見證了他見義勇為那一幕的阿姨,不用他給信,她就把乘務員休息室給他安排了。中間他睡了會,開始發冷發抖,到站前,借了根體溫表,有點低燒。

程青豆說的沒錯,大夏天確實是會冷的。

他沒有買到直達的火車票,中間得繞路,最終在火車上費了三天功夫。

據報紙說,這兩年將迎來鐵路的提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真的快一些。

再踏到熟悉的家鄉,他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體溫起起伏伏,吃沒得吃,睡沒得睡,手臂出汗,還牽連神經,發出陣陣刺痛。

最關鍵的是他咳嗽。在火車上咳嗽,要是沒什麼心理包袱的,還好說,張口隨便咳隨便吐。怎麼說也受過高等教育,顧弈不好做出這樣不文明的舉動,隻能一路憋著。

尤其夜間,車廂日光燈熄滅,留過道下方的微弱夜燈亮著。除了哐哧哐哧的火車轟鳴聲,四下一片安靜。過道上人擠人,竹背簍擠蛇皮袋,站票的各自歪倒,堵在道上,喝水也不方便,撒尿也不方便。

顧弈緊捂口唇,憋著咳嗽和不適,生怕打擾彆人睡眠,那時候,人一度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

度過三天焦渴的煉獄日子,顧弈再出來,冒出了一個想法,得戒煙。

他喘不上氣的時候,真怕就這麼去了。這年頭,人很容易沒的。要是去了,程青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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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豆能怎麼辦。

程青豆認真複習認真睡覺,謹慎躲避一切飲食場合。比彆人更早涉獵影視劇的一大好處就是,她比彆人想的多一點。

青豆把彆人的眼睛想象成鏡頭,不管鏡頭外多不舒服,隻要對視,走在人群裡。她會無縫把自己調節成演員節奏。

她將學習的焦慮儘數暴露於臉上,表現出對期末的焦慮——食難咽寢難安,懶得吃飯,隻想看書。

金津咂舌,稱她高考也一頓沒少吃。大學一路這麼混過來了,怎麼最後時刻這麼認真。

青豆振振有詞,道理一套一套。現在單位分配不好搞,她想去海鷗,得拿成績單說話。大三亡羊補牢,為時不算太晚。

全宿舍都被她說服。可以說,大家對待這次考試都變認真了。

七月七號,小暑。

蟬鳴聲將南城的調門調節到夏日。

金津一口氣跑上樓,喘個不停,小喇叭播報:“豆子豆子電話電話!”

聽金津口氣,就知道是誰打來的。她的李教官羞澀,打電話跟發電報似的,惜字如金,跟青豆有點類似。所以金津每回看青豆接電話,都很羨慕,就像自己接到話多的情郎來電一樣高興。

青豆擱下筆,鬆了口氣。

顧弈一陣猛烈關切後忽然失掉聲息的幾天,讓人有點緊張。

照理說他肯定是不知道的,但他又實在聰明得嚇人,尤其他打電話問素素“冷不冷”,把青豆嚇了一跳。

她興衝衝下樓,發絲躍動成一個爛漫的少女。

她敢保證,婦科醫生站在她跟前,都看不出她有了身孕。

這邊笑盈盈接起,那邊冷漠如發電報:“到實驗樓來。”

說完掛了。

青豆都不確定那頭是不是顧弈,聲音沙啞,有點蒼老,不會是金津傳錯話了吧。

到實驗樓?他回來了?還是彆人?

她猶豫地往實驗樓去,心中惴惴,走兩步就想回頭。她越想越不對,認為那不是顧弈。

穿過林蔭大道旁的羽毛球場,青豆正在糾結,一道滄桑的修長由牆角轉出。

顧弈改在半道等她:“那邊人好多,估計都是你們攝影社的。”

明天是攝影展,禮堂聚了熱情的新社員,正在準備。

青豆眨了好會眼才確認:“你怎麼回來了?”他……才走沒多久啊。

顧弈身板筆直如白楊樹,頭發理得寸短,唇上冒出微茬,正派斯文裡透出股匪氣。

他掩唇清了清嗓子,脫下卷袖襯衫,上前一步搭在她肩上:“你不是說冷嘛。”

冷個屁,熱都熱死了。而且,他這衣服也太臭了。好像剛從餿水裡過了一遍水,嗆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青豆皺起鼻子,嫌棄道:“怎麼這麼臭啊!”

他逗她:“這叫男人味!”顧弈用的是宿舍老三的話。老三不喜歡他每天洗澡,說他這樣洗,把男人味都洗掉了。

“屁!”青豆拎起襯衫,甩回他懷裡,“好惡心啊。”

顧弈雙手接過,頭埋入深嗅:“香!”

青豆作嘔,腳下不穩地連退好幾步。

昨夜下了場雷雨,花圃坑多。顧弈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腰,將她摟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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