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打黃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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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挨過打嗎?顧弈不確定。
但拳頭落下之前,傅安洲下意識的回避動作,至少說明他知道自己會挨打。說明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也意識到,不該由自己通知青豆的親友,以及顧弈。
他意識到,還做了,這在顧弈看來,就是□□裸的挑釁。
病房不算寬敞,四壁透出股常年朝北的陰冷。
傅安洲大喊冷靜,也試圖抵抗,但挨了兩拳頭之後,口中熱腥倒湧,他明白此刻的顧弈完全失控,也知曉自己隻有挨打的份。
他被踹飛出去,連推三張床。
耳邊朦朦朧朧響起圍觀議論的聲音,摻雜鄉音,聽不清晰,仿佛回到了過去,他還沒來南城的日子。
枕後鬆垮的皮筋彈掉,黑發墜下,貼上黏血,遮住俊秀的臉龐。劇痛之下,傅安洲聲都來不及出,腹部又挨上一腳,接著是背上,肩上,膝上......
這完全是往死裡打。
如果換作虎子,他會嗎?大概率是不會的。
傅安洲吐掉口中的血,死咬牙關,再抬頭,橫生殺氣,以迅雷及不及掩耳之勢,掄起拳頭往顧弈臉上一記猛力。
他沒看錯。還擊的時候,顧弈眼裡閃過一道輕蔑,仿佛早有預料。
挨了一拳,顧弈也沒有立刻還手。他慢條斯理攛拳攏袖,活動手關節,掰響骨節,像在等著看,他還能有什麼招數。
傅安洲躬身忍痛,劇烈喘息。他明白自己再出拳大概率是要被攔截的,但此時此刻,出拳是男性血液裡的憤怒本能。
更何況,他胸中也早燃起場熊熊大火了。
顧弈是打過架的,次數還不少,儘管年代久遠,但血液裡有明顯的暴力痕跡。一拳一腳,絕不出空,拳拳到肉。
病床被蹬得歪七扭八,滋滋啦啦朝牆角推移,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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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室內槍林刀樹,兩頭男性,化身鬥獸,動靜根本不像打架,更像在砸牆。
門口形式勸架的人都放棄了,目瞪口呆,搭著牆或肩,專心看鬥獸。
青豆用力撥開兩個看客,人也沒看清,著急大喊:“顧弈!你瘋了!彆打了!”
說話間,傅安洲半張臉攏在他的身下,神色不明。
借顧弈頓住的時機,他抵住他的肩,反手又是一拳。
倆人早已失控,純粹在發泄。沒有人提問,沒有人解釋,每一拳頭每一腳跟都是不言自明的恨和怒。
顧弈鼻梁結結實實挨了一拳,兩道熱流淌下,滴滴拉拉落在傅安洲臉上。四目相對,呼吸重重相撞,燒成一道燙人的火。
顧弈拎起他早已拉扯變形的汗衫領,咽下熱血,下頜一緊,凶狠地將他摔到牆上,又若無其事地鬆開了。
撞擊聲止,圍觀的人還沒反應過來。
顧弈手臂一橫,擦掉嘴角的血跡,表情由輕蔑暴怒秒速向平靜溫和過渡:“怎麼下床了?醫生說要少活動。”
僅是一個轉頭的瞬間,他的變臉過程清晰明朗,甚至都沒有遮掩的成分。
這樣的顧弈讓她陌生。
青豆心跳鐘擺一樣震蕩,晃得她差點沒站穩。
不是虛弱,而是震驚。不是為血淋淋,而是為笑眯眯。
原來,顧弈遺傳了鄒榆心的變臉。
她環顧狼藉的病室,一時失語:“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打……打成這樣。
“可以啊。”顧弈牽起唇角,伸出指尖按了按鼻子,拎起襯衫下擺揩去鼻血,“走,回床上躺著。”
青豆肩膀一擰,甩掉他的手,想要去看傅安洲。這對他來說簡直是無妄之災。
傅安洲重咳兩聲,吐掉口中的腥血,半死不活地朝她擺手:“我沒事。”
青豆愧疚:“去找醫生消毒一下。”
傅安洲:“你去躺著吧,我等會去。”
青豆還要說話,被青鬆拽走了。
青鬆和一個看熱鬨的熱心師傅一起複原病室,低頭哈腰地跟護士道歉,順便把兩個小夥子推去急診換藥室消毒:“彆打架!都是朋友!有話好好說!”
換藥室醫生沒上班,空著一張檢查床和兩張桌子。
沒辦法,這衛生院就是這麼隨意。護士說醫生買菜去了,晚點來。
顧弈看標簽就知道哪個是酒精。他持鑷子摁了摁,棉花濕度不夠。剛一轉身,傅安洲拖著身體走了進來。
兩人帶著□□味,再度重重擦肩。傅安洲躬身駝背的狀態看起來比顧弈要差多了。
顧弈出去找護士要酒精,傅安洲捂著心口,沉默坐在檢查簡易床上,呼吸有點費勁。
顧弈要到酒精,往罐子裡一摻,熟練地拿鑷子一點一點攆棉花,將其沾濕。
護士忙完病室,罵罵咧咧到換藥室,看見顧弈的操作,遲疑道:“你會消毒嗎?要不要……”
“你去忙吧,這邊我來。”顧弈瞥了傅安洲一眼,拿起鑷子先給他消毒。額角眉峰鼻梁眼下,全是碎傷口。最嚴重的是顴骨,顧弈拿棉花抵上,讓他按住,“皮下有出血,按個五分鐘。”
傅安洲手指抵住那顆棉花,眉宇緊蹙,又吃力地出了口氣。
他的呼吸節律有些不對勁。顧弈垂眸:“歇會要還是疼,拍個片子吧。”
傅安洲冷笑:“你他媽以為自己這麼牛?”
顧弈眉眼一冷,將鑷子上的棉花球甩進鋁製彎盤,沒再說話。
朝陽透過雨後的玻璃窗,照進換藥室,曬得人發汗。
酒精棉花球擦上傷口,揮發掉胸腔內的餘怒。
顧弈麵無表情,消毒完他的臉,又粗魯地扯掉汗衫,表情很不耐煩,棉花球又顆顆到位,不見敷衍。
等身體表皮傷口消毒完了,顧弈又泡了一波棉花球,不緊不慢給自己消毒。
他們一坐一立,對剛剛的打架,隻字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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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青豆焦急不安。這兩人又沒了,不會出去打了吧。彆啊彆啊,鬨什麼呢。
青鬆整理完隔壁,一張張床摞好,接過護士開的換藥費的單子,去幫那倆小子交了筆外傷換藥的錢。一回來,見青豆又在地上跑,把她拎回床上:“顧弈在給安洲消毒,你就彆去了,還嫌不夠麻煩?”
“顧弈在給他消毒?真的嗎?”青豆皺起眉頭,不太相信。
青鬆不以為意:“男人就這樣,打一架就好了。以前我和六子打了多少架。”
“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你給我躺回去!”青鬆替她蓋上被子,也不管這是三伏天,硬是罩得嚴嚴實實,命令道,“養養好!等畢業了,給我生個外甥女。”
青豆切了一聲:“隻聽過‘給我生個兒子女兒’,沒聽過‘給我生個外甥女’。”
“你彆管!我說的!”青鬆摁住她活動的肩頸,“睡覺!”
青豆撇嘴。大清早的,誰睡得著啊。
想是這麼想,沒一會,還是虛弱地陷進夢裡。
青豆迷迷糊糊感覺有鉗子在搗自己,吃痛地兩腿一並,驚醒過來。右手邊,顧弈一張狼狽的俊臉枕著她的手睡著了。
青豆彎唇,摸了摸他額上的新傷,指尖順著他的鼻梁一路蜿蜒至唇珠。
這串無心的動作驚醒了他。
青豆隔著薄薄的眼皮,看到他的眼球飛快轉動了幾圈。
但他沒有睜眼。
青豆戳穿他的假寐,指尖輕按他嘴角麥當勞小醜式的淤青:“疼嗎?”
顧弈呼吸平穩,好像沒聽見似的。
青豆愣愣發呆,好半晌,都忘了問的什麼,耳邊傳來他幾經縮句的回答:“不疼。”
青豆噗嗤一笑:“真的嗎?”
他緩緩睜眼,直起身,認真看向她:“假的。”
青豆翻了個白眼:“切。”
“你疼嗎?”他捋了捋她的頭發。
青豆搖頭。
他牽起一側唇角,鼻腔冒出聲輕笑。
青豆伸指頭戳戳他那側嘴角:“不許這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