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125章(1 / 2)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

這一夜,程青豆被幸福的湍流裹挾,快樂得一度失去控製。

幸福的點不僅在送彆。

師兄開奔馳帶虎子青豆搓了頓雅苑酒樓,吃飽喝足,去到知名娛樂場所藝苑歌舞廳。台上駐場樂隊的主場穿著緊身衣喇叭褲,挺腰扭胯,自若瘋唱,音效震得青豆找不著北。

剛告彆大學時光和年少戀人,一轉眼,酒池肉林,歌舞升平,青豆一夜成年。

同年九月,京九建成通車,全國火車提速,交通往來更加便利。但集體送彆的情況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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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畢業證,青豆沒有立刻離校。

她幫著攝影社的師弟師妹們一起組織影展,展出大學期間的攝影作品。

為了捧青豆這位攝影社功勳元老,攝影社的後輩設了一個專欄【伊豆回憶】,展出青豆提供的所有作品。

這名字取得不太好,好多人以為展示的是日本伊豆的風貌。還有學生讀過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以為展出舞女照,呼朋結伴前去觀展。

青豆為了擴大影響力,每日紛發傳單不算,還拉全家來看她的攝影展。

吳會萍穿得整整齊齊,平日舍不得的新皮鞋都穿在了腳上,可嘴巴仍硬邦邦的,說“不去不去”。

青梔挽著她的胳膊,拖她往公車站牌走。她跟吳會萍說,“姐在學校可風光了,每次去,身邊都圍了一群人,像個小明星。我們去沾沾光。”

大學確實不一樣。這也是青梔最崇拜青豆的地方。她姐在家不聲不響,在學校竟然是個名人。

青梔來過好幾次南城大學,每次都有新牛皮吹。

去年的攝影展她也來了。其中展出兩張頗為大膽的照片,女主角之一就是程青豆。穿破網襪、銜玫瑰,沒精打采看向鏡頭,媚得判若兩人。

青梔站在那張照片前流下羨慕的口水,當時就很可惜,自己一輩子都考不上大學。要是能考上大學,她也要拍這種照片。今年她特彆主動,五月初就開始擔憂,青豆畢業了,她還能去看攝影展嗎?

吳會萍不知怎麼,也挺緊張的。青梔老說青豆在學校受歡迎,是明星,她一邊不信一邊高興。

踏上木地板,每一步都發出肅穆的回聲。

吳會萍小心翼翼,掩飾自己與此地的格格不入。禮堂聚堆的學生裡,青豆正站在展示牆前介紹構圖,解答疑惑——

“取景構圖也不全是看天賦。如果認定一個東西靠天賦,那多是你拒絕努力的借口。我們攝影社成員除了大量看照片,還會選修美術課程,跟美術班寫生。”

“按不下快門?那有可能是拍完沒有‘過卷’,掰一下過片扳手看看。”

“工程塑料開始大規模應用於相機製造工業,前兩年攝影社有個喜歡研究相機的師兄,他說,以後的相機會越來越輕。”

有位師妹舉起自己的taxT2:“像這種傻瓜相機嗎?這個就很輕呢。”

青豆扭頭看向相機,順便看見了人群裡的家人。

“是的,這個傻瓜相機多少錢啊?”

師妹說:“我哥給我的,估計兩三百?挺便宜的。”

師妹說完,周圍一片哀歎,“啊?這還便宜?我一年就花兩三百。”“啊?你花兩三百?我連兩三百都沒有……”

二哥舉起雙手,用拇指食指框出一個相框,半閉隻眼,模仿記者,朝她一陣哢嚓。

青豆見狀,嘴角傻乎乎一勾,方才的端莊一下沒了。

吳會萍苦行僧般的眼睛看不出情緒。青豆開心地拉著吳會萍,來到自己的展區前,“媽!都是我拍的!”

一牆百餘張黑白彩色反轉片,從大一到大四,記錄了青豆生命裡高度濃縮的精華。

吳會萍看過青豆的賬本,知道這照片很貴:“浪費錢。”

膠卷加洗印,一千塊是有的。對青豆來說,這愛好確實很奢侈。青豆失落,像做錯事的小孩,咬唇低下了頭。

吳會萍掃了她一眼,從邊上一張張看過去,輕聲說,“挺好,”說完自覺這話卡在了喉嚨裡,又稍稍抬高音量,重複了一遍。

青鬆揉揉青豆肩膀:“好得很!拍得很好!以後二哥掙了錢,給你開家影樓,專門給人拍照。”

青梔主動走到藝術展區,找香豔的照片。很遺憾,今年中規中矩,大家都包得嚴嚴實實。可能考慮快到cz周年,影響不好,展出的全是平平無奇的大學生生活。

青梔拉住青豆,誇她去年那張照片好。

青豆笑:“你要是喜歡,我下次給你拍。”

青梔都不敢想:“真的嗎?”

“等你大一點,我就給你拍。”

“多大算大啊?”

青豆想了想:“你要是考上中專?對!考上中專我就給你拍。”

青梔強調:“要比你那張還要漂亮!”

青豆好笑,哄她道:“行啊,你考上中專,什麼都聽你的。”

此次影展,攝影社學港台頒獎禮,搞了一個投票。前來觀展的人留下照片編號,投入紅漆木箱,由社員整理票數後評出最受歡迎獎,獎金十元,並在宣傳欄展出一學期。

青梔作弊,趁人不備,抓了六張紙,寫下自己站在南城大學校門口的照片號碼,丟了進去。

她真就是胡鬨,丟進去便忘了。

萬沒想到,這個簡單的動作給她的藝術人生,埋下了一顆種子。

攝影社學弟用理光相機,給青豆一家拍了張全家福。清脆的快門一響,定格下青豆大學的最後一抹記憶。

青豆喜歡拍照,那感覺怎麼形容呢,套句師兄的話——拍照是徒手握住流逝的時間。

畢業發生了很多事情,模糊了具體的感受,等再回憶,除了心頭空落落的遺憾,關於大學畢業,就剩下禮堂前整整齊齊的全家福了。

1996年,青豆的學生生涯在第一聲愉悅的蟬鳴中,倉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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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沒想到自己會收到畢業禮物。禮物這個詞在她生命裡占比很輕,她極少對此有期待。

除了一張顧弈寄來的山水照,背麵寫著“畢業快樂”,青鬆還塞了個盒子給她。

神神秘秘,用南城日報包裝,搞得跟真的似的。青豆掂掂分量,猜測是存錢的瓷娃娃。一打開,竟是尼康□□N。

“我讓安洲給我帶的,說是新款!他挑的肯定好。”青鬆又補充六子的戲份,“這是我跟你六子哥一起買的。”

青豆心臟砰砰直跳,不敢相信這台相機屬於自己。聽青鬆說起安洲,她坐直身體:“傅安洲回來了?”

“回來啦,去了九個月嘛。”

青豆試著給他的大哥大打電話,提示號碼不存在。青豆猶豫,打去他家,是方子語接的。青豆問傅安洲在嗎?子語嘴裡吃著什麼,口齒不清地說:“他和女朋友去廣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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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洲帶著傾玥去了廣州,和虎子還有師兄沒日沒夜玩了十天。

據後來虎子說,那十天太刺激了,他們還遇到了持刀劫車。傅安洲表現得像個英雄,一人乾倒六個人,並被砍了三刀。那天,血淋淋的傅安洲和被保護的傾玥緊緊抱在一起,決定要結婚。

青豆本想約傅安洲出來見一麵,聊聊美國,聊聊愛情。結果一個不小心,和俗事切斷了聯絡。

她六月十五到文化館報道,做了兩期民生刊物,馬上接到任務,和同事一起去做田野調查了。

他們去到新劃入南城的清水縣項家村,以家戶為單位,對一家傳承四百年的項姓人家進行調查。

頭一天,青豆不得要領,筆恨不得寫斷,把調查的那位項家後人說的大部分話都記錄了下來。

老師笑話她瞎用功,拿著調查提綱,教她看問題的方法。他給她講述自己過去做調查研究的角度:“之前的數據你看過,家譜也抄了一份,這戶人家家譜上明顯男丁多,大家長家的二孫子說,他家地理位置陽盛。你看我記的,‘表情閃躲,nibi女ying(?)’。”

“可以嗎?”青豆哪裡敢這麼聯想。“這是可以調查的?”

“我們是用曆史變遷和發展的角度調查的。當然可以調查!”老師說的是一本正經,想了想,話鋒一轉,“當然啦,肯定無法避免一些敏感內容,但一開始不要想那麼多,後麵還會詳細調查,整合資料,不過nibi女嬰是合理猜想。這情況在j國前很多。”

“就像我以前在西北一村莊做調查,跟鄉親聊天,幾乎家家戶戶都念叨一個水鬼的傳說。我本以為是信息匱乏,沒有新故事。我的老師告訴我,一個地方的民俗傳說和村民生活是息息相關的。後來整理資料,寫到這個傳說時,我的老師結合地理,寫的是‘通過水鬼傳說可以看出此地缺水’。”

青豆打開思路,一邊和老師跑項家,采訪後人,通過捋清百年家族十八代人是如何由一戶大宅逐漸分成這樣一個村落,記錄項家村的發展。一邊挨家挨戶跟項家村的村民聊天。

以前罵人祖宗十八代,沒想到真要調查人家祖宗十八代。

項家村離南城西寧區一百公裡,距離最近鎮子也要十五公裡。說實話,還挺落後的,青豆沒想到南城挺好一座城市,居然也有窮得像程家村的地方,進城居然要坐驢車。

其實文化館和村乾部都聯係好了,安排鎮上招待所住宿,車接車送。

但老師不肯來,拒絕一切車馬,拒絕酒水浪費,不讓人跟著調查,專心待村裡,住農家,深入調查。

青豆自然也不好多往鎮上跑,遂每兩個禮拜去一趟鄉人大辦公室,打電話給家裡和顧弈。其他時間很充實,整理筆記,和村民嘮嗑,幫忙農活。順道兒呢,遇見了她生命裡又一個重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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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他,他還不算個男人,是個小屁孩。

他比東東高一些,粗估六七歲。這麼大了,還恬不知恥地穿著開襠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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