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妯娌(1 / 2)

庶女亦安 風謐蘊虛白 15086 字 10個月前

當初彭老尚書之所以會同意把孫女兒嫁給白成理,就是因為白閣老承諾過,會為三子請封恩蔭。

本朝成例,一品官之子若以恩蔭出仕,止於從五品,且多以虛職相授。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秦首輔任首輔時為絕物議,堅決不讓其子以恩蔭出仕,而是和普通官員一樣熬資曆。不過畢竟是首輔的兒子,沒有放過一次外任,隻在京城熬資曆,也穿上了緋衣。

這誰看了不說一句皇恩浩蕩?首輔之子是聖人親自點了留京的,誰敢說個不字?

不過換到白成理身上,便沒有這個待遇了。聖人雖看在白閣老的麵子上準了恩蔭,可額外多一句話都沒有說。那時聖人正看文妙真人不順眼,能準了白成理的恩蔭,已是看在白閣老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兒上了。

總歸還有這點情麵在,白成理的恩蔭順利請下來,彭老尚書這才算滿意。畢竟他的兒子也才正五品,孫女婿一出仕就是從五品,雖說往後想往上升要艱難許多,可有多少官員一輩子都升不到五品上?更不用說白成理任工部員外郎後,彭氏還能獲封誥命夫人。雖是最低品級的誥命,但那也是誥命,不是敕命!

五品以上曰誥,五品以下曰敕。

至於為什麼彭家沒等白成理的恩蔭下來後,再和白家議親?一者是因為恩蔭請封的流程很繁瑣,等到正式任命下來,說不定得過個一二年。二者是因為當時彭氏極心悅白成理,幾乎是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彭家就是想拖上兩年再看,也得顧忌自家女孩兒的名聲。三者便是,如果白成理的恩蔭在成婚之前下來,說不得會有彆的高官出來橫插一杠子。畢竟京城又不止彭家一家有女兒,嫁過去就是五品誥命,還是很讓人心動的。

要知道就算是白閣老的嫡出長子白成文,那會子還在翰林院裡修書呢,且沒有五品官身。

所以彭氏當年的決定一直到今天還被人津津樂道,都誇她有眼光,傍上了白家這顆大樹。當時旁人都以為白家因為文妙真人的事還少要被聖人冷落幾年,卻不想彭氏有眼識得金鑲玉,不僅甫一成婚便成了誥命夫人,還能拉拔娘家。

彭家因為這層姻親關係,在彭老尚書過世後,彭氏父親一步步挪到正三品的通政使位上,也算清貴職位,成為彭家繼彭老尚書之後,第二個穿紫袍的人。

白成理待彭氏也算得上是極好,雖有個通房,但形同虛設。要不是杜姨娘於子女緣上有兩分運道,隻怕還養不下兩個女兒來。

因這個,彭氏也將丈夫看得極重。所以彭氏也是第一個發現丈夫不對勁的人,不僅沒了往日的溫和,神色間也顯露出幾分愁緒。

白成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挨禦史的啐,他心裡慌啊!

本朝禦史即使風聞言事,也大多不會揪著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一旦禦史有所動作,百官會先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問題?可白成理剛任工部員外郎不過一旬,就連工部點卯都早兩刻鐘到,他實是不知自己哪裡招了禦史的忌諱。

茫然?委屈?身上的緋

衣還沒穿熱乎,便被兜頭澆了一捧涼水,說是透心涼也不為過。

不過細看之下,禦史啐白成理也不算無的放矢。白成理是工部員外郎,他妻子彭氏的祖父,可不就是現任的工部尚書!要說這裡麵沒點兒貓膩兒,任誰也是不會信的。

要不是先前文妙真人的事鬨得太出格,群臣都以為這是白家和彭家聯手演的一出戲,就是為了把第三個兒子也安排在高位上。有了尚書做親家,在工部慢慢熬資曆,以後升個侍郎也是可以想想的。

這是什麼?這妥妥的是結黨沒跑了!

彭氏為這個,不僅在婆婆顧氏麵前哭,還回到娘家和祖父哭,話裡話外都是,要是這回不討個公道回來,她就向太子妃上表,請朝廷收回她的五品誥命夫人冠服,以絕物議。皇後薨逝後,內宮便是太子妃主事。作為朝廷誥封的五品宜人,彭氏確實有上表的權力。

彭老尚書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想到其中關竅。不止是孫女婿走恩蔭得任五品讓人紅了眼,隻怕其中還要牽扯到他。他是工部堂上官,想給孫女婿攢資曆,那還不是信手拈來的事?有什麼大工程竣工,捎帶手把孫女婿的名字填上,這就是妥妥的政績。

在白閣老還在內閣議事時,彭老尚書已經徑直到了禦前,說自己年老體弱,請求致仕歸鄉。當然這隻是托詞。彭老尚書自先帝時起便是心腹大臣,到得本朝來更是連任要職。在工部做尚書不過是榮養而已,也是朝廷給老臣子的體麵。

彭老尚書的話說得令人格外動容,就連當時尚在的太子也不由親自勸慰老臣。

聖人在了解原委後,還特意把那位禦史和白成理召到禦前,意為雙方說和。

古往今來大臣吵架,皇帝勸和,也是不多見的。

那位禦史也很硬氣,在禦前跪下後隻說自己苦讀半生,卻不能如恩蔭子弟這般身居要職為君上分憂,實在有愧聖人教誨。

說完掄圓了給自己臉上左右開弓,打了十來個大嘴巴子,把當時的太子都看愣了。

最後事情的結果就是不了了之,在這之後,白成理被調離了工部,被放到尚寶司這種榮譽衙門,官品升了半級,乾得卻是吉祥物的活兒。

而幾年之後,聖人將禦史的品級由從七品升到從五品,同時中書舍人也由從七品升到正五品,算是打了個幌子。

這場風波乍看之下哪一方都沒有受損,白成理出仕不到三年,便升到了正五品位上,比他嫡親長兄白成文的官階還要高。

而禦史則是集體得了好處,一身綠袍換緋衣。不過在那之後,進入都察院的門檻也高了起來,除過原先在任的禦史品級提升外,之後的禦史也是按照正常官員的升遷流程來。

簡而言之,就是做禦史也嚴格起來。

這樁陳年舊事在眾人心裡的痕跡幾乎已經消弭於無形,隻有當事人心裡,或許會留有兩分漣漪。

白閣老父子三人在書房議了半晌,還是決定維持先前的低調狀態,在殿試結果未出來前,還是全家當鵪鶉得了。尤其是言官

們現在改了法子,想讓白成文當立儲的領頭羊,這才是真的殺人於無形。

次日一早,亦安按照往日的時辰去給陸氏請安,發現嫡母也已經穿戴齊整,預備著帶女兒們去給顧老夫人請安。

姨娘是沒有資格給顧老夫人請安的,晨昏定省自然也沒姨娘的份兒。吳姨娘照舊養病,她的請安陸氏一貫是免了的。讓蘇姨娘和江姨娘回各自的院子之後,陸氏便帶著一群兒女去明德堂給婆婆請安。

明德堂裡也是辰時三刻之前的請安時辰,尚仁和亦真早早就在了,見陸氏來了,先向她請安。

白閣老最近賦閒在家,看到眾兒孫來給自己請安,心中頓時被天倫之樂四個字填滿,不由又想起之前的事來,若無意外,他也該在今年五月後上表乞骸骨的。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那封信讓聖人看見了。想到這裡,白閣老不由多看了亦安一眼,孫女兒的字被聖人讚過。那日後,聖人還私下裡對他說過。“這樣一筆字,便是點個榜眼,也是足以服眾的。”

亦安跟著陸氏行雲流水地給祖父、祖母請安,老太太笑嗬嗬叫起,問完大兒媳後又問彭氏,可謂一碗水端平。

“孩子們年輕,也不必日日往我這裡跑,五日來一回便可以了。白日裡也能過來陪我說話,不必拘泥於時辰。”顧老夫人的意思是,正經的請安五日一回便可,其餘日子可以不按請安的時辰來。

“便是午時過來又如何,正好能陪我用午膳。”顧老夫人在兒媳、孫女麵前一向是隨和的,從未有過麵上變色的情況。

陸氏笑著打趣道,“那豈不是偏了娘的份例?”惹得顧老夫人笑起來,彭氏雖也跟著笑,但總添了三分不自然。

眾人在明德堂說笑一陣散去,陸氏便帶著亦安幾人回西院去。

綠漪和綠瀾商議了今日要找鄭媽媽說話,卻因一時沒有理完亦安的衣裳、首飾,而決定到午膳過後再去。

誰知這午膳也吃出一肚子氣來。

“這是給我們姑娘的?”綠瀾看著食盒裡的白粳米,眼珠子都要噴出火星子來。她們姑娘甚麼時候吃過白粳米?往常都是碧粳米,再不然就是鴨血糯,再沒有和府裡下人吃一碗米的時候!

白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富貴人家。就算是府裡的小廝、丫鬟,最不濟也是頓頓有個肉菜的。

大廚房裡來送午膳的婆子滿臉堆笑,“咱們怎麼敢慢待姑娘?這確是姑娘們的份例……”也就是說,每個姑娘都是一樣的。

“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也是一樣?”綠瀾皺著眉頭問道。

婆子依舊堆笑道,“正是呢,幾位姑娘都一樣的。若想要換彆的米,是要各院自己出份例添的。”彭氏管家的時候,每個姑娘的月例銀子都是二兩,嫡庶一樣。可她自家拿出銀子貼補女兒,任誰也不能說句不是。亦嬋縱然吃用上高出彆打的姐妹一層,也是彭氏自己的嫁妝銀子。

這也不能說彭氏苛待庶女,二兩銀子的月例,是單給姑娘們零花的,並不算在衣裳、首飾裡。不過

要添置份例之外的物件兒,就要額外花銀子了。比如新奇的胭脂水粉、簪環衣履等。

整個府裡,也就是白閣老和顧老夫人兩人能日日用碧粳米,還有聖人禦賜的禦田紅粳米,彆名胭脂紅。

綠瀾服侍亦安這幾年,還從未見過廚房給她家姑娘上過白粳米,這也太瞧不起人了!

還是亦安出言攔了,“行了,姑娘們都吃的白粳米,怎麼偏就我吃不得?”這話不重,卻讓綠瀾回過神來,她這樣做確實顯得有些不合適,姑娘剛回來,若她說不該給姑娘用這樣的米,豈不是在說三夫人管家不力?可老夫人都沒說過這話!

顧老夫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三兒媳像大兒媳那樣待自家庶女明顯不現實,不是誰都有陸氏那樣的家底。即便是這些衣食小物上爭到了,那往後的婚嫁呢?難道她還能越過三房發嫁幾個孫女兒?還是在彭氏沒有過錯的情況下。畢竟是自己一手捧起來的兒媳,不為她考慮,就算是為自己的臉麵著想,顧老夫人都不會拿她怎麼樣。

所幸大麵兒上還過得去,帶出去交際也能說是閣老的孫女。白家女孩兒多,也不指望個個都能嫁得多麼好。往前數兩代,還有閣老的女兒嫁給七品推官做妻子的,這又找誰說理去?

亦安緩了神色,對那婆子笑道,“勞你走這一趟,又是我用的第一頓膳,綠瀾,取五十錢賞給她。”嚴格來說昨天在明德堂吃的並不算是第一頓膳,那是聚餐。在碧雲館這裡,才算是第一頓。

那婆子受寵若驚,“怎麼敢接姑娘的賞?”婆子心裡暗道,五姑娘看著出手大方,難道還真應了府裡的話?大夫人格外看重五姑娘不成?時下嫡母把庶女當嫡女養得,滿京城或許能挑出一打兒來,但像陸氏這樣待庶女的,絕對是頭一份兒了。

亦安深知在大宅門裡生存的技巧,這種時候指責傳菜的婆子沒什麼用,縱婆子被罰了月錢,她卻落不到好處,反而會在大廚房落個苛待下人的名聲。要鬨找三夫人說理去啊,規矩是她定的,為難做下人的有什麼意思?

白家雖不是那些勾心鬥角的深宅大院,但也不會拿自己的名聲去爭這些外物。杜姨娘、石姨娘為什麼這麼老實,不全是因為彭氏和白成理感情深厚,兩人插不進去的緣故。更因為兩人女兒日後的婚事還要指望彭氏操辦,老太太現在是萬事不管,全交給兒媳料理。彭氏掌家這幾年,可攢下不少私房。

綠瀾也回轉過來,忍氣取了荷包盛了銅板,翻個麵兒又笑吟吟地遞給那婆子,“媽媽彆嫌我一時惱了,咱們姑娘在江南一貫是見不著白粳的,還望媽媽海涵。”婆子接過一掂量,發覺比無五十錢要多出些,頓時眉開眼笑,“不妨事、不妨事,老太太和大夫人都看重姑娘,許過不了幾日,采買便買齊了碧粳也說不準。”白家一向是隻買足幾日的,不會讓陳米出現在主子眼前。

可這也就是個由頭,那米就算再新鮮,也不可能跟著日子長,隻能是挑最新鮮的那段日子,過後還是一樣。

婆子接了荷包千恩萬謝地去了,嘴裡都是好話,綠瀾轉過身就

對綠漪說道,“等姑娘用完午膳,咱們就去找鄭媽媽!()”原隻是想問問藥的事,現在好了,回到京城,怎麼連米都吃不上了?!

亦安挾了幾筷子筍絲,又挑了幾塊雞脯,配著白粳米吃了起來。除了口感和味道與碧粳米有所不同外,也沒甚麼彆的區彆,能填飽肚子就行。亦安頗有些隨遇而安的心態,又不是三夫人掌家故意慢待,或者是下人克扣主子吃食,隻要等大夫人接過中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之前亦安幾人去探望亦柔時,就沒讓丫鬟去廚房給亦柔叫點心、吃食,為的就是亦柔是三房的女兒,自有嫡母彭氏照管。尋常時候互贈個點心、吃食倒也罷了,偏剛回來就這樣,豈不是把彭氏架在火上烤,說她不慈?好在亦柔的病也確實是在好轉,不必再請彆個兒大夫再來看過。給庶女請大夫診治這件事上,彭氏還是很上心的。

綠瀾等亦安用完午膳,她自家也吃過後,便帶著綠漪去景然堂,說是有事要找鄭媽媽。

豈料鄭媽媽聽了兩人的回話後,臉色被唬得一跳,可是當真?怎麼不早來報!↓[(()”綠漪見鄭媽媽神色不同以往,說話都有些結巴,“先前來時又是換船又是坐馬車,實是抽不出空兒來給姑娘熬藥。”這話倒也不假,回京時一路舟車勞頓,沒顧得上給姑娘熬藥倒也說得過去。

隨後綠瀾又把午膳的事兒說了,這回趙媽媽倒是沒有多驚訝,隻是點頭,“我一並回給大夫人知道,你們且回去吧。”綠漪、綠瀾如釋重負般地向鄭媽媽行了個禮,然後便想往回走。

不料鄭媽媽抬手攔了兩人,又讓小丫鬟理了一匣子八珍糕來,“回去有人問就說是大夫人讓你們來拿給姑娘賞的點心,彆說漏了嘴。”最後這半句,綠瀾無端聽出了幾分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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