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康郡主及笄那日天光正好,不算很熱。
聖人待和孫女一般年紀的榮康郡主不可謂不儘心了,及笄禮在楚貴妃的鐘粹宮舉行,正賓是舞陽長公主,讚禮是景王妃。讚者是臨清公主。
一位長公主、一位公主、一位親王妃,這排場,前去觀禮的誥命夫人哪個看了不眼熱?
一眾一二品誥命夫人裡,唯獨魏宜人最顯眼。她隻是五品誥命夫人,按製觀禮應該在最末尾。眼下卻在最前列,旁邊就是榮康郡主親娘魏夫人。
京中貴婦人私下裡稱這二位為大魏夫人和小魏夫人。原先魏宜人在江南,靠著聖人恩賞,在一眾夫人之間倒還自在些。如今到了京城,應酬的時候難免會聽人提起榮康郡主和她親娘魏夫人,都想從魏宜人處打聽魏夫人。
榮康郡主一過及笄,便能議婚事了。這樣一個嫁妝豐厚,娘家又不算得力的兒媳,不知是多少門庭虛耗的貴婦人心儀的兒媳人選。況且榮康郡主一向和宮裡走得近,若自家有事,還能讓郡主往宮裡遞話。
至於魏縣令?已經出了五服的親族,如何再插手郡主夫家的事?且不知到了下一朝,這富貴還在不在呢?
一個個貴婦人算盤打得賊精,看著剛及笄的榮康郡主,就好似看到了一筆不菲的財寶。
觀禮的夫人中,陸氏和嫂子施氏都是三品,故而站在一處。而令國公夫人是勳貴,她身邊是慎國公夫人和宣寧侯夫人。
一眾夫人穿戴齊整,在這樣的場合裡各自尋人說著悄悄話。
慎國公夫人妝容精致,用宮扇遮了嘴角,向身旁的令國公夫人說道,“我看聖人叫咱們進宮,未必隻有觀禮…”聰明人說話,即使隻是說一半,對方也能聽出弦外之音。
令國公夫人隻回想一下受命而來的各路夫人,除了一些個例外,餘者好像都有兒子與榮康郡主年歲相當。
“姐姐的意思是,聖人想在咱們中間挑一個,給郡主做婆家?”令國公夫人猜測道,她可是有兩個兒子的。聖人待榮康郡主,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一步了。
慎國公夫人微微頷首,“妹妹想,除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聖人還能瞧得上彆人?”簡在帝心的壞處就在這裡,有好事的時候自家向前,有這類事的時候,自家也躲不了。
不止令國公夫人有兩個兒子尚未成婚,就連慎國公夫人的兩個兒子,如今也未成婚。不過慎國公夫人已經相中了宣寧侯的長女,兩個女兒都和其處得來,人品性情兩個女兒俱已作保,而且慎國公夫人也是見過宣寧侯長女的,確是挑不出一點兒錯來了。隻待今年年末長子冠禮一過,便能成婚。先前慎國公夫人已經和宣寧侯夫人透過口風,知道宣寧侯夫人對這樁兒女婚事也是讚同的。
不過眼下看聖人的模樣,慎國公夫人決定月末就讓丈夫上表,再和親家通個信兒,把這樁婚事定下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聖人要點這個鴛鴦譜,自家接還是不接?
宣寧侯也是開國就傳承下來的爵位,一直
富貴到如今。慎國公夫人把宣寧侯長女和榮康郡主比了比(),心裡還是稱意和宣寧侯做親家?()?[(),這樣強有力的嶽家,對自家而言也是好事。郡主雖然受宮裡看重,到底娘家式微些。
魏縣令那個五品,在慎國公夫人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她的次子年不過十三,已經討了聖人的恩賞,有了從五品的虛銜。
這也是慎國公夫人不著急幼子婚事的緣故,比榮康郡主還小上兩歲,必然落不到自家身上。
慎國公夫人拿眼一瞧令國公夫人,這位可就未必了。雖說長子尚了聖人幼子,已是富貴已極。但難說聖人不想來個喜上加喜。到時賜婚旨意一下,難道令國公還能抗旨不遵?就算是外姓郡主,有聖人賜婚,也不算是不體麵了。
“妹妹若無此意,還是要及早打算才好。你家二公子年歲正合適,三公子雖小,可也與郡主相差不過一歲。”慎國公夫人是自信聖人即使賜婚,也不會找上自家。幼子年紀太小,與榮康郡主年歲實在不大相配。
然而令國公次子今年十八,就算榮康郡主緩上兩年再出嫁,那位也不過剛加冠而已。令國公幼子倒是和榮康郡主同齡,若是聖人有意,倒也不失為一樁佳話。
令國公夫人想起次子,心內擔憂聖人真有這個意思。她是想把次子說與好友做女婿的,她們兩家親上加親。不是令國公夫人高看自家,而是眼下又有家底,又有體麵的人家,兩個巴掌都數得過來。榮康郡主又是那樣的條件,合適的她的婚事,也不過一掌之數而已。
“我看此事倒也未必,景王世子不也尚未迎娶正妃,興許陛下還有讓郡主做孫媳的打算。”不獨景王世子,宗室裡其實也有幾位沒有成婚的宗室,細看下來,還是景王世子份量最大。
“我看未必,以往宗室子成婚,都隻在清白人家裡擇取,郡主雖是外姓,可也是知府之女,她父親又追授了光祿大夫。若是說與景王世子,豈不破了仁宗以來的舊例?”仁宗以前,皇室還是和勳貴聯姻過的,隻是越往後,宗室女眷裡勳貴女子的數量一直減少,直至如今。清陽侯算是特例,他能把女兒嫁給宗室子,完全是對方已經沒落,隻有一個還能傳幾代的空爵位而已。
“聖意難測,你我還是不要猜度的好。”令國公夫人截住話頭,及笄禮已然快結束了。
不獨兩位國公夫人說小話,就連陸氏和施氏也在咬耳朵,不過說的卻是自家的婚事。
“過幾日有勞嫂子替我去一趟。”白家和張家已經快走完了三書六禮,眼下已經到了納征,也就是男方到女方家下聘。
陸氏對長子兒媳不可謂不看重,在江南時請了浙江夫人做媒人。眼下回到京城,又請娘家大嫂出麵到張家下聘,又請妯娌彭氏作陪。張夫人一聽施氏的名號,心下就已經滿意三分。
納征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九,成婚的日子也已經商議好,就定在九月二十六,十月裡是陸氏的生辰。張夫人想著女兒索性今年就嫁過去,趕上親家夫人的生辰也好。
“馬上要到你的整生日,兒媳過門來,你也好享享
() 清福了。”施氏打趣道。
“剛成婚,還是讓小夫妻倆自在些日子吧。”這話放在彆人口中,或許有拿捏兒媳的意思,但放在陸氏這裡,施氏想的卻是張家姑娘真有福氣,討了個這麼好的婆婆。
觀禮的夫人,文官是一堆,武官是一堆,勳貴是一堆,宗室又是一堆。
魏宜人站在一群一二品的夫人裡,格外不自在。還不如站在之前的五品命婦堆裡,至少旁人不會一直若有若無打量自己。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位言談舒朗的夫人,再看看旁邊一言不發的本家嫂子,魏宜人隻覺得是來受罪的,沒有一丁點兒體麵。
魏宜人不知道,旁人還顧不上議論她,說也是說魏夫人。
宗室女眷裡靠後的位置,兩位年過四旬的輔國公夫人正在咬耳朵。
“雖說女兒是郡主,可那位也太傲了些。”雖然是宗室女眷,可這兩位說話並不敢大聲。今天是榮康郡主的好日子,聖人明明白白的重視。就連聖人的女兒臨清公主,也是在鐘粹宮辦得及笄禮,還是舞陽長公主做的正賓。如今榮康郡主及笄,同樣的待遇,哪個看了敢說閒話?
另一位搖搖頭,“傲氣倒也談不上,不過那位著實待人了冷淡了些。”即使是宮裡行宴,也沒有個笑模樣。旁人上前搭兩句話,更是碰了個軟釘子。
這位還不服氣,鬱鬱道,“咱們正經選出來的,也算是宗室親眷,倒不如這位有體麵了。”
說起這個,另一位夫人也有感,她還知道得更多些,“這位先前三催四請不來,最後還是聖人下旨,一路軟轎坐進宮來的。”命婦入宮,哪個不是走進來的?也就是有些上了年歲的老夫人,有坐軟轎的體麵。比如顧老夫人,那也是坐到儀門外就要下轎的。偏魏夫人一路坐到鐘粹宮,哪個誥命夫人看了心裡不吃味。魏知府是為國捐軀,可那也是老黃曆了!十幾年的榮華富貴,還不夠嗎?
難道這些夫人看的是坐轎進宮的體麵嗎?魏氏深受帝恩,未免也太拿大了些。
魏夫人對那些關於自己的議論一概不知,或許知道了也沒當回事。女兒的及笄禮一結束,她麵辭聖人,又繼續回到佛堂念經去了。連帶著也沒搭理魏宜人,即使對方遞了幾次眼神。
從宮裡回來,顧老夫人和陸氏歇了兩日。到得納征那日,陸氏請娘家嫂子和彭氏到張家下聘,聘禮準備得十分周到。
不獨施氏想把此事做圓滿,彭氏也是一個想法。代表男方到女方家下聘,是件極有體麵的事。雖說自己隻是作陪,但也說明大嫂看重自己。彭氏如何不高興?
此番納征,白家和張家都很滿意,張家已經準備了張大姑娘的嫁妝,隻等成婚那日抬過府。
陸氏眼看長子將要成婚,吩咐針線房給一家子都裁了新衣,就連府裡下人都各得了一身季外的衣裳。
還沒到正日子,顧老夫人接到娘家書信,有位侄孫今年科舉不利,想要留在京中久住考舉,已經置辦好房舍,隻請顧老夫人稍微照看一二就好。
捎帶手的事情,顧老夫人想想
也就答應了。隨後想起這位侄孫的年紀,又把三兒媳彭氏叫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