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食之後,謝衍便尋了個空屋子,點了燭火,大致把這些年謝家在他身上花費的明細都紀錄在冊。
在謝家念書的束脩,也都按照旁人折算成自己的。
大概得出了一個數目,便把記有明細的紙張折起放到了信函中。
隨之吹熄燭火,起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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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過後,明毓便在榻上歇著了。
隻是這心裡有些事,再者地方陌生,不似梨花巷她上一世住了一個月,所以略感不自在。
便是被衾裡頭便是提前放了個湯婆子,但也還是因屋中空闊而冷幽幽的,雙腳始終捂不暖,身子也是冷冰冰的。
在榻上翻來覆去躺了一會都睡不著,謝衍才帶著一身水汽回了屋子。
明毓翻身側躺,頭側枕著手肘,仔細端詳著剛沐浴回來的謝衍。
看著他倒了一盞茶水,端起緩緩抬頸飲儘,吞咽時喉間隨之上下滾動。
明毓也不自覺跟著吞咽。
謝衍餘光瞥見明毓一直盯著自己瞧,放下杯盞時,扭頭問:“夫人也渴了?”
謝衍的聲音,讓明毓霎時回過神,她遲緩了一下才搖頭:“不渴。”
目光微一上抬,端詳起他的五官,依舊是木偶一樣的平靜無瀾,讓她不得不懷疑今日所見到的細微表情是不是錯覺。
可當時那麼近,那麼清楚的表情,她是不可能看錯的。
謝衍不明所以的問:“怎了?”
明毓靜默了片刻,收回了目光,翻身睡正望著帳頂:“沒事。”
謝衍一默。
她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可不像沒事。
是因為國公府的事憂愁?
謝衍沉思幾息,道:“國公府那邊的莫要多思,便是讓他們找到了明家去,隻要等我與謝家斷絕關係後,他們也構不成威脅了。”
明毓輕聲應了聲“嗯”,沒有過多反應。
謝衍望著她的背影半晌,也未再多問,走到爐子旁添了炭,複而檢查了窗牗是否開著。
調整了窗牗的縫隙,轉身緩步行至床榻旁褪去外袍候,坐到榻上把簾子放下,這才掀開被褥躺下。
這床比梨花巷的要窄,且去采買的青鸞也隻買了一床被褥,二人同在一個被窩中,隱約能感覺到彼此的熱息。
相對於明毓對環境的不自在,謝衍身在滿是沾滿了夫人幽香的被衾之中,卻是尤為舒適。
溫香軟玉在側,鼻息間縈繞著淡淡的香氣,慢慢侵蝕著他的意識。
謝衍昏昏欲睡之際,手臂忽被一推,雙目驀然一睜,不太清醒地呢喃了一聲:“嗯……怎了?”
明毓睜開眼,望著帳頂:“我睡不著,想吃東西。”
謝衍輕打了個哈欠,掀開被衾,說:“我去弄。”
今日倉促出門,又收拾了院子,青鸞紅鶯她們應當都歇下了,謝衍隻得自己去廚房瞧了一瞧還有什麼。
聽他說要自己做,明毓詫異道:“你會做嗎?”
謝衍瞧了她一眼:“在謝家,我年紀約莫能獨立後,那李媼就甚少做飯,我若不想餓肚子,便自己去廚房做。”
好在,謝家雖苛刻,但每個月都會把米糧送來,年幼時,兩個老仆會貪去大部分,每到月底他總會餓著過。
為了果腹,謝衍隻能在院中裝暈,老仆真怕出事,自此之後也不敢貪得太過分了。
明毓眉心一蹙,在心下罵這謝家上下真不是東西。
謝衍將就著剩飯熬了粥,打了個雞蛋,再擰了些許的蔥花點綴。
不過是一刻餘,粥便好了。
謝衍端進屋中,明毓也披著衣裳下了榻,走到桌前瞧了眼色澤金黃的蛋粥,還是免不了詫異。
她是真沒想過,還能吃上謝衍親自下廚做的吃食。
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湊近聞了聞,沒有其他奇怪的氣味,隻有雞蛋混合著淡淡的蔥香。
色香味都可。
謝衍提醒:“小心些燙。”
明毓吹了吹,淺抿了一口,雖比不得春瑛的手藝,但卻還是不錯的。
一碗粥入腹,渾身舒適。
大抵是吃飽喝足了,躺下後不久,便犯了困。
謝衍也上了榻。
明毓不得不承認,兩個人睡,確實是比一個人睡要來得暖和。
她孕中喜側躺著睡,睡意格外的濃,尚有殘存的意識,隱約感覺到謝衍朝她貼近了,不稍一會他的胸膛便緊緊地貼著她的後背,手臂環過,兩具身軀貼得密不透風。
他這是做什麼?
明毓困得厲害,腦子似漿糊一般,壓根就無法思考。
更彆說後背似貼著一個暖爐,暖和的熱度慢慢傳來,讓她的意識飄得更遠愕。
算了,明日再找他算賬。
明毓如是想,下一瞬便陷入了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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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夫人從謝家下人的口中得知,謝衍總是漠視一切,好似一切都不是很在乎,也極少違抗過養父養母。
唯二的頂撞,還是為妻子出氣。可見這明氏在謝衍的心底是有一定分量的,明氏若執意讓謝衍向聖上求情,謝衍必然能聽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