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2 / 2)

非分之想 川瀾 11993 字 9個月前

薑時念沒力氣說話,擺了擺手,一個人努力踩著雨水,向前麵樹下挪。

董晗體力流失,但還是控製不住震驚,反複問她,說話依然不好聽,到最後看到薑時念蒼白的臉,她終於哇的痛哭:“你有病啊薑時念,外麵都起霧了,你不趕緊出去,你還找我?!”

薑時念緊咬著唇,睫毛往下滴著雨水,像是淚,她忍著腳腕的疼說:“隻要你是我組裡的成員,我就會找你。”

前麵有一棵高樹,下麵凸起岩石,雨水不多,薑時念用儘力氣往那走,手臂突然被扶住,董晗滿臉分不清是雨是淚,拽著她一起去樹下。

薑時念抬頭儘量看著天色,猜測至少是午後兩三點了,因為下雨,山裡氣溫一直降低,她因為有沈延非提供的裝備,還能撐住,董晗已經凍到牙齒打顫。

兩個人背包都不在了,衣服搜索一遍,薑時念有一盒巧克力和幾個野果,褲子口袋裡隨手揣了一個很小巧的手電,董晗什麼都沒有。

薑時念仰靠在樹乾上,幾次出聲求救都沒有用,她精疲力竭,儘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

董晗摔得不輕,時睡時醒,兩個人都不敢亂走,怕這種陌生山林裡,一旦迷路繞得更深,就永遠出不去。

天色漸漸黑下來,溫度跌破低點,林裡始終沒有動靜,絕望在蔓延。

薑時念手心裡一直緊攥著巧克力的盒子,她知道自己因為腳腕的傷可能在發燒,精神很不好,另一隻手拿出野果咬了一小口,確定吃下沒有中毒反應,就把其餘的扔給董晗。

董晗哭著說:“我,我想吃你的巧克力。”

薑時念側頭看她一眼,儘量抵禦著脹疼,覺得自己好似有些鬼迷心竅一般,忽然問她:“那些傳聞,是真的嗎。”

董晗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悶聲承認:“是啊,兩年前,我確實上過沈延非的床。”

薑時念靜靜盯著他,目光已經因為越來越重的疼和冷有些渙散,還是清泠筆直。

董晗張了張口:“這你都不吃醋?!你到底愛不愛他啊?”

看到薑時念一聲不吭,隻是注視她,她不敢逞口舌之快了,哽咽說:“我確實是上過啊,隻不過上的,是他前一晚在酒店睡的床而已,然後他進門看見我,轉身就走了,明明也沒什麼表情,但我當時真的以為會被弄死,沈延非那個人太恐怖了。”

薑時念這才收回目光,唇邊虛弱彎了一下,按了按掌心裡的巧克力,輕聲說:“嗯,巧克力是沈延非給我的,沒你的份。”

她安慰自己,隻不過是太疼太冷,怕兩個人昏迷,才故意找話題聊,不是她想知道,更不是從秦梔提的那天起,她竟然就沒忘記過這件事。

深山裡的雨持續在下,霧氣彌漫,沒有組員發現她們,更沒有救援隊。

薑時念昏昏沉沉,漸漸有種被遺漏在世界邊緣,什麼都沒有得到過的錯覺,就如同她從小到大,親身經過的一切情感。

冬日陰天,山裡的白晝格外縮短,黑暗壓下來的一刻,薑時念撐著力氣打開手電晃了晃,周圍如同層疊鬼影,她怕有人發現不了她們,就始終開著,不敢關掉。

她意識不清,命令自己不去管腦子裡那些魔咒一樣的念頭。

“你這是意外失足,不會有人來找你了。”

“霧這麼大,誰敢下來呢。”

“你又有什麼非找不可的意義。”

更何況,她不認為自己值得誰去以身犯險。

如果有誰要來,她也想認真告訴對方,其實沒關係的,她可以接受被放下。

薑時念蜷縮起來,僵硬手指拆了一塊巧克力的包裝,慢慢放進乾涸的嘴唇裡,含著甜甜苦苦的味道,閉眼抱住單薄膝蓋。

-

晚上七點,山林裡早已徹底陷入黑夜,從上方多架無人機的角度俯瞰更大範圍,很多道手電的光在來回掃射,呼喊名字,全部石沉大海。

雨霧中,這些聲音被掩蓋被打散,無法太大範圍的傳播。

距離薑時念失蹤,已經接近八個小時,未經人工開發的深山穀底,危險和難度遠超所有人想象,幸好有沈延非的定位器確定更精細的位置,但那個背包是半路遺失的,接下來的岔路卻四通八達。

官方和民間救援隊集結,已經有不止一個人受傷被拉回鎮裡,其他人都互相手持著通訊器保持聯絡,隻有從最開始就縱身跳下的沈延非,不在任何人的視線中。

巨大根莖盤繞的尖銳碎石間,男人再一次直起身,手套被割裂到不成形狀,他隨意扯下扔開,對掌心裡深到見骨的傷口視而不見,不顧一切踩裂腳下石堆和泥沼,疾奔向遠處一片人形的陰影。

他全身早就被雨水淋透,永遠波瀾不驚的眼底被層層疊疊的血色填滿,纏繞到瞳仁上,右耳深處轟響著,擠滿嘶啞扭曲的噪音。

“念念……”

他啞聲叫。

“念念!”

他手臂朝一片昏暗中攬過去,五指緊抓,得到的隻是一片空,那片人形,不過是光影交錯下的幻覺。

沈延非裸露出來的右手上筋絡暴起,最後維係著理智的神經,早在一次次撲空的絕望裡被撕毀,強撐著微不足道的一層。

八個小時,生死未卜。

他極儘小心,生怕某一天失去分毫,碰觸都不敢用力的人,隻是離開他幾個小時,就消失在這片好像掏不到底的山林裡。

他一切專業知識,曾經在美國深入各種叢林山穀一次次的涉險,在這個晚上找不到他的愛人。

四周似乎有低哞的野獸環伺,這林子裡的夜間到處是險境,沈延非握著軍刀,冷靜被摧毀殆儘,心臟撕扯輾軋成泥。

他壓下喉嚨裡泛上的腥氣,踩斷攔路的枝乾,沿著念念滑落的方向,走進最後一道可能存在的岔路。

薑時念在樹下睜眼,呼吸滾燙,她像是做夢,模糊聽見有人喊她名字,一聲一聲念念,含混不清,卻要把耳膜震破。

她急促喘著,想動一動,才發覺她身體好像已經在失溫,不受控製,這一次清醒,更像是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的回光返照。

薑時念朦朧望著身邊的手電,隻剩一片很微弱的光,隨時可能關掉,就如同她的精神。

她想再吃一塊巧克力,已經沒力氣去拿,隱約想著,原來她這樣結局。

一切光亮和聲音都在漸漸隱匿,消失於她感官,她心底最深,從來抗拒去碰觸的那個繭殼,被雨水不知不覺泡軟,想起有人在耳邊跟她承諾:“想的要說出來,你說了,就能實現。”

騙子。

怎麼可能實現得了。

薑時念眼睫低垂,茶色眼瞳一點點被遮住,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她終於撥開眼前的霧,看清自己在想什麼。

她幾乎沒有聲音的喃喃:“沈延非,如果我不那麼為你著想,我說,我現在其實很想見你,你怎麼實現。”

薑時念笑了一下,眼睛即將合上,死寂耳邊卻猝然傳來暴烈的踩踏聲。

她驚恐地抬了抬睫毛,一道錯亂通明的手電光從她身前經過,隨即凍結般凝固住。

她眼前花白,甚至看不清對麵的輪廓,隻知道有一個人的身影站在那束光的後麵,像是要把人拆碎侵吞,舔舐咽下。

薑時念張不開口,迎著光,拚命朝那裡看,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從醒來起一滴都沒掉過的眼淚,在恍惚看到自己願望實現的一刻,會突然洶湧的滾落出來。

那個人的聲音已經嘶啞得聽不清,和記憶裡完全不一樣,他說:“彆動。”

薑時念忽然頸邊一涼,觸感冰冷透骨。

她還沒意識到究竟是什麼,男人的身影就猛然朝她撲過來,用手臂擋在她身側。

他骨節修長的五指中攥著軍刀,冷刃寒光,映著她身邊手電幽暗的亮度,一瞬閃過他噙著血色的英戾眉眼,刀尖驀地在她頸邊狠重紮下,準確捅入蛇身的要害,死死釘入後方堅硬樹乾中。

重響聲裡,他掌心的傷口鮮血溢出,沿著筋骨淩厲的手腕滑下,潤透汙白淩亂的袖口。

薑時念呼吸混亂灼熱,沒有餘力去害怕那條蛇,隻是迷蒙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從來都高潔不染塵,遊刃有餘的沈延非,一身驟雨血汙,蒼白裡透著讓人望而生畏的凶暴狠厲。

她意識迷蒙,找回身體裡最後的力氣,定定凝視他,臉頰邊淚水滾燙,微弱喊了一聲:“……老公。”

老公,你敢相信麼,我在這個死地,居然實現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願望。

下一瞬她就被人徹底失控地箍進懷裡,他手指要按進她的骨頭,血肉被碾磨得酸痛,胸口裡被擠壓窒息,他仍然在狠烈的抱緊。

那道低沉聲線,已經在夜風裡碎裂不堪,碾滿砂石。

“彆怕,老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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