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1 / 2)

非分之想 川瀾 11993 字 9個月前

鎮裡天氣風輕雲穩,隻有遠處天際略堆了幾團陰雲。

民宿旅館二樓的房間裡,筆記本電腦正在桌上安靜運行,屏幕上幾方分屏組合排列,人人西裝革履,背景皆是奢侈嚴肅的會議室。

唯獨正中主屏上的窗口裡,除了穿著簡潔槍灰色襯衫的男人之外,環境到處都是低廉陳設,但因為他在,偏都顯得彆致貴重。

會議在沈延非的一再提速下進行到了尾聲。

合作方的董事長笑臉熱烈,談完正事還想再多攀兩句親近,特意從英音切換到沈延非更習慣的美音,生澀問道:“抱歉打擾了沈總跟太太的蜜月,我這邊特地給您帶了新婚禮物,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跟太太打一聲招呼——”

隻是聽聞沈太太極美,想見一見真人。

沈延非撩了一下眼簾,目光規律性的從電腦屏左下角的某個單獨小窗口上掠過,突然凝住,眉心逐漸收攏。

這個窗口顯示著相對抽象的地圖走勢,他給念念放在包裡的那個小型定位器,從她出發起,一直在緩慢但勻速的向前移動。

他會議中每五分鐘看一次,無一例外的正常,隻是地圖的比例小,她行進速度又不快,通常要連續看幾次,時間間隔二十分鐘以上,才會有明顯變化。

但這一次他盯著那個代表念念位置的綠色光點,從大概十五分鐘前開始,她就停在了中途的某一處,一動不動。

沈延非拿過手機,看薑時念二十多分鐘前給他回的微信,他又給她發一條,沒有回音,他不再等,直接打電話,聽筒裡卻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立刻打給組裡同行的副導演和其他人,同樣沒有信號。

沈延非視線再次移向電腦,抬眼間已經不自覺冷肅沁冰,讓視頻會議各方集體噤聲,唯恐哪句話說錯,大氣不敢喘。

地圖比例放到最大,定位也依然在凝固。

空氣裡像隱約生出了細小的刀子,隨著一呼一吸鑽進身體,看似無形的往咽喉堆積,拽著某些不能深想的預感,朝心臟深處硬闖。

沈延非起身,扣住電腦停止會議,到床邊拾起已經準備好的進山裝備利落穿上,檢查包裡用品,某些念頭在緊箍著神經下墜。

他收緊手套腕上的抽帶,黑色粗糲靴底重重踩過木製長廊,童藍臉色煞白的迎上來,中途差點絆倒,顫著聲磕絆說:“沈總,念念姐她們好像失聯了,組裡留守的人剛知道消息,從基地傳回來的,說山裡突然下雨,從時間判斷她們是走到一半正碰上——”

有什麼隱約爆裂開的聲音。

那些刀子開始迅速的凝成實體,刺進舌根喉管,一路順著肺腑劃開。

沈延非臉上沒有表情,一步不停,經過她,快步下樓。

童藍自動跟上,越走腿越軟,一股腦把剛聽說的都倒給他:“雨現在下得很大,山裡通訊中斷了,基地和咱們組都打不通他們的電話,GPS應該在副導演手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在同一個區域來回打轉,就是不往前走!”

最後一句話讓沈延非腳步凝住,他猝然問:“哪個區域,發給我!”

童藍連連點頭,無意中抬頭對上他一雙眼睛,呆愣了幾秒才喘過氣,退開兩步,轉身狂奔去同事那裡,前後不過兩分鐘就弄來截圖,沈延非立即對比自己這邊念念身上的定位器,兩處落點幾乎相同。

同一區域。

大部隊在繞圈。

念念靜止不動。

這邊的深山地理環境特殊,一旦雨持續下起來,不需要太大,就容易起霧,他們不往前走,是集體迷路了,或者,他們在原地找人。

找那個……已經將近半個小時,絲毫沒有移動過位置的人!

這個可能性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沈延非扼住自己,一層都不能往深處想,他走到車邊拉開駕駛座的門,隻有嶙峋凸起的幾處死白指節被短暫一瞥,泄露出零星的情緒。

童藍眼睜睜看著,心已經鼓到嗓子眼,她眼淚止不住飆出來:“組裡大部隊都進山了,這邊沒剩幾個人留守,他們根本不懂救援,念念姐會不會出事……”

沈延非一言不發,直接上車啟動,輪胎碾地轟響,疾馳出去。

天上陰雲越來越重,顯然鎮裡也要下雨,那很可能代表,山裡此刻的雨已經更大,危險係數將飆升。

秦梔也得到消息,慌忙從後麵追過來,隻看到沈延非消失的車尾,幾分鐘她後上了組裡的車,路上緊急打了救援電話。

因為現在不是事故高發期,官方救援在西雙版納,到青叢山要差不多兩個小時,再進山穀中間就更久了,難以救急。

等問到鎮裡民間救援隊的時候,對方表示已經在趕去出事地點的路上了,有人比她更早,砸了根本不可能拒絕的重金,隻是事發突然,又在春節正月裡,現在隊裡隻有寥寥五六個人值班,救援速度肯定快不了。

雨滴開始掉落,空空蕩蕩的公路上,司機儘力往進山口飛奔,依然沒追上沈延非的絲毫影子。

他這種車速,讓滿車人都驚惶恐懼。

車在進山口外戛然停下,雨水已經緩緩往外淌出,隻是往深處一望就能看見霧氣,沈延非推開車門,毫不猶豫進去,念念確定要進山前,他提前反複看過地形路線,清楚裡麵是什麼走勢。

後麵有救援隊的人在重利之下火速趕到,帶著裝備追上來,猜出他是出錢的人,急忙勸道:“先生,這裡麵起霧太危險,你不能進去,等我們消息吧。”

沈延非一言不發,不斷加快速度,短靴和黑色褲腳早已經濺滿汙泥,救援隊的人雖然沒跟他麵對麵,但也感覺到對方此刻的瘮人威勢,一句不敢再多說,急忙跟上。

正常近兩個小時的路,在大霧情況下居然一個小時出頭就到達,救援隊自認為熟悉路線,卻是一路追著沈延非在走,等終於找到節目組的人影輪廓時,那邊的哭叫聲已經此起彼伏。

副導演嗓子啞透,大罵著趙凜,蒼茫密林中各種雜音交織,直到男人森寒的聲音看似冷靜地響起:“念念在哪。”

整個團隊猛然間鴉雀無聲。

出事後,他們不敢走,把趙凜和攝像費力拉了上來,但薑時念一點痕跡都沒有,無論怎麼叫喊也得不到回音,而霧氣濃重,根本沒法深入去找,隻能原地等。

可沈延非遠在鎮裡,怎麼可能已經站在這兒了?!

所有人頭皮發麻,一聲發不出來。

沈延非的高大身形在霧裡半隱半現,如同深山鬼神,他再次開口,語氣一如既往的沉冷,聽不出太多波動:“聽不見嗎,念念在哪。”

副導演莫名嚇得顫栗,幾乎哭喊出來:“我們回來找人,薑老師被連累從那邊坑道跌下去,霧裡根本看不見,她連聲音都沒有,找,找不到了……”

那些抱著最後希望懸停在半空的刀,在這一瞬密密麻麻,把五臟恣意絞爛。

“找不到?”沈延非在一步一步走近,組裡有人腳腕發酸坐到泥裡,他沾滿雨水的五官終於穿透霧氣,露在眾人麵前,黑瞳裡隱隱裹上血絲,“意思是,我妻子離開我不到四個小時,跟你們進山,失蹤了是嗎。”

整組人沒一個張得開嘴,這幾天對於沈家家主的所有印象,在這一刻完全顛覆,隻剩下滿腔驚恐。

薑時念滑下去的那個坑道,現在基本隱藏在霧氣裡,看不清地勢和裡麵的情況,深山密林,如果摔的位置太深,很難找到不說,毒蛇野獸都可能存在,要是人昏迷了,那不排除凶多吉少。

沈延非一把抽出旁邊救援隊長身上帶的軍刀攥在手中,問:“有沒有□□。”

救援隊惶然搖頭。

沈延非不再言語,大步邁進霧裡。

救援隊長對這個情況都在發怵,一看見沈延非的動作,嚇出一頭汗,慌忙說:“先生你沒經驗,不能隨便去,這可是關係生命的事!我們應該等霧散以後——”

就算是情侶,就算是夫妻,也不可能有人麵對未知的凶險,不顧自己安危。

沈延非所有維持的平靜在這一瞬脫控扯開,他回眸驟然厲聲:“我在美國野外DN組織三年榜首算不算經驗?今天我請你們過來,是讓你們拿錢做事,馬上擴大範圍清障!但我妻子的生命,我從來沒有寄托到你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

說完他握住刀鞘,踩上薑時念失去蹤跡的坑道頂端,直接消失進無邊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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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時念是被疼醒的,她低聲咳著,費力挑開眼簾,入目所見的都是亂糟糟的植物根莖,她抬了抬手,還好戴著手套和麵罩,皮膚沒有劃傷,但腳腕應該是扭了,明顯的發脹。

她勉強坐起來,往上可見度隻有一兩米,除了高聳樹乾什麼都看不到,路更是沒有,多半是摔下來的過程裡輾轉了很長的曲折,她中途碰到了頭昏迷,現在才醒,已經不知道自己摔在哪了。

薑時念攏起手,啞聲朝上喊了幾句,聽不到動靜,而她嗓子因為太乾,聲音一大就像要撕開。

她想喝水保持體力,往身後一摸,心陡然冰冷,包沒了,衝鋒衣的背後也劃開了一道口子,肯定是有什麼東西掛住包,半路被扯掉。

隨身工具,食物,水,包括沈延非給她帶的定位器,全在包裡。

薑時念想到沈延非,隻祈禱能有理由絆住他,讓他不要進山,哪怕萬分之一都不要涉險。

她艱難扶著樹乾站起來,拖動脹疼的左腳,往前挪了挪,想去附近找個乾燥些的地方,路上經過幾棵矮樹,上麵掛著冬果,她記得來之前看過資料,這種果子密林裡常見無毒,能吃。

薑時念摘了幾個備用,再往前走才意外看見前麵泥潭裡躺著個人,是董晗。

她把董晗搖醒。

董晗迷糊看見她,迷茫之後就是驚嚇,急忙躲開,等看清周圍環境,才大罵出來:“媽的我就是上個廁所,一下子沒踩穩,幸虧褲子穿上了嗚嗚嗚,這哪啊,你怎麼會在,你們不是應該早都走了——”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能置信問:“薑時念,你該不會是回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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