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2 / 2)

非分之想 川瀾 13612 字 4個月前

對那時候的沈延非來說,隻不過是一次巧合,一句隨口,可能轉過身就沒印象了。

但這竟然是唯一一次,有人連名帶姓這樣叫她。

好像薑穗穗是一個正常完整的名字,代表她不能對人提起的童年,也代表她長到今天的一生,不用避諱不用啟齒不了,沒有“薑凝”的影子,不用時念時念,“時時念著親生女兒”,她隻是她自己。

薑時念紮著針頭的手背微微繃起。

從昨天到現在,生死邊緣到這張病床上,她能清晰看到自己,有什麼竭儘全力壓在心底,束縛綁緊的東西,被撞出讓她手足無措的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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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樓下的診室裡,跟薑時念的主治醫生反複確認過她醒來就沒有問題了,隻要好好休息就能恢複,沈延非才得空處理了手上那道傷口,身上可能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都不重要了。

他出來後,沒有馬上回病房,在步梯間轉角處的陰影裡咬著煙垂眸,等待右耳中那陣最大的噪聲過去,才折了沒點的煙扔進垃圾桶,走進另一個醫生辦公室。

中年醫生見到他,忙站起來客氣打招呼,小心問:“用過藥,今天有一點好轉嗎。”

沈延非略點了下頭:“還好,不嚴重。”

醫生憂慮說:“你之前如果傷過那麼重,應該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是絕對不能長時間處在潮濕環境裡的,尤其深山下雨,還那麼高強度的行動,加上來回十多個小時,你好不容易康複到這個程度,怎麼能去啊。”

沈延非沒多言,淡聲說:“跟進山比,這個無所謂,還能不能緩解?”

醫生犯愁地歎氣:“沈總,按你的情況,你之前都是在美國治療的,基本痊愈了,隻是必要時候才需要助聽器,現在這種症狀算是後遺症的一種,沒什麼特效辦法,隻能慢慢忍過去,何況這裡是西雙版納,我們這醫院,沒法跟北城海城的比,你還是等回去再處理。”

沈延非出了診室,從長褲口袋中取出那枚形似小型藍牙耳機的米白色橢圓體,隨意放進右耳,上樓回到薑時念的病房外。

他在門外沉默站了幾秒,儘量收起昨晚至今都無法緩解的那股潰敗瘋魔,掛上她熟悉的,不會逃避懼怕的溫文麵具,擰開病房門,到床邊給她調了輸液的流速,才低眸問:“有人來過?”

“嗯,”薑時念鼻音濃重,手指試探放到他右手紗布上,“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在這裡做護士,過來跟我打招呼。”

她不想,現在也無暇讓沈延非去關注過去那些對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眼睛專注,越過虛空看向他,捕捉到他眼尾還沒消失乾淨的血絲。

“沈延非,昨天那種情況,一旦出危險就會要命的,我很感謝你那麼冒險去找我,但是你真的不值。”

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不是忘恩負義。

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是全心全意認為,沈延非對這件事做出任何選擇都很合理,但絕對不應該是這樣。

沈延非在她病床邊坐下,似笑非笑問:“怎麼,翅膀硬了,就不叫老公了?”

薑時念哽住,攥緊床單。

沈延非抬起手,給她把淩亂鬢發彆到耳後,捏了捏她泛紅的耳尖:“是不是有些事,你到現在還是不夠清楚,你是我老婆,我找你,護著你,都是天經地義,不用你說謝。”

“還有,”他唇邊牽出一點弧度,一雙眼浸著濃墨,暗光深藏,似乎隻是說著最平靜的日常,“這世上那麼多泥潭,不管什麼時間,你陷進哪個裡麵,我都會把你撈起來,沒有例外。”

薑時念手指緊挨著他的手背,明明沒有抓住,相貼的小片皮膚卻在灼燒,她一動,就牽出透明的絲,扯不乾淨,越繞越稠。

她轉頭喘了口氣,咽下舌根上的熱,懷疑體溫計不準,她可能是還在發著低燒。

病房裡寂靜,沒有人打擾,沈延非卻沒有靠得太近。

薑時念約束不了頭腦,有些曾經的畫麵在眼前反複閃過。

他從身後擁抱,手臂炙灼,壓上來吻她,唇舌相纏,更過激更深的探索,都一一在她身上實現,但現在,她忍著的那些情緒,想找到一個發泄出口的時候,他反而和她理智保持著距離。

她要怎麼說。

她的身體,恬不知恥也好,食髓知味也好,她居然不知從哪一刻起,貪著沈延非身上的溫度,薄而乾燥的手掌,勻長指節,心跳頻率,他拂下來的氣息,濕熱唇齒。

劫後餘生,或是心上的缺口在往外湧著她認不清,也無法麵對的洪流,是什麼原因都好,她此刻唯一能確定的是,她在需要他。

心太深了,不習慣跳動,也不敢跳動。

她知道沈延非是蠱人的深潭,一步走不好就會陷落,更知道,兩個人懸殊,那是多好笑的不自量力,一場對她而言最大的飛蛾撲火,不該暗地滋生。

但至少,她可以對他有欲。

那些從前被耳提麵命是羞恥的東西,她想要放下壁壘,遵從身體的本能,試著對他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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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時念在西雙版納的醫院住了三天,期間節目組的人不止一次來過,總導演帶著一大幫人來謝罪,趙凜作為整場意外的軸心,已經被梳理清楚,控製起來,等著後續處理。

在場的都心知肚明,沈總這次絕不可能手軟,不止對趙凜和董晗,整個節目組包括市電視台,都會負上責任,但沈總目前還沒開口,誰也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在鎮裡等著。

三天後,薑時念出院,身體的其他問題都已經好全了,隻剩腳腕的挫傷。

因為雲南當地常有這種外傷,很多醫院裡有自己的特效藥,效果確實明顯,她出院時,腳已經可以落地,隻是還不能太用勁兒,需要攙扶。

薑時念認真跟沈延非商量過,節目錄製到現在,如果徹底叫停,那之前所有付出的努力都前功儘棄了,嘉賓這麼多,還出了事故,一旦傳到網上被曲解,恐怕又是不必要的腥風血雨,說她仗著後台硬,擅自決定這麼多人的命運。

她想調整一些環節,把太危險的替換掉,讓節目錄完。

沈延非沒有提出異議,出院直接開車把她帶回鎮裡,這次沒有住民宿,換了一個獨棟的小樓,之前應該是當地相當富庶講究的民居,被他買下來暫住。

回到鎮上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晚了,薑時念趴在車窗上,驚奇看著街上燈火璀璨,人流密集,當地人和遊客都穿著華麗的民族服飾,熱鬨得不像平常。

薑時念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小鎮本地特有的五瓦節,意思翻譯過來,大概就是“小女孩兒節”,因為還在正月,格外受重視,都是年輕未出嫁的小姑娘上街來盛裝跳舞,適齡男孩子會送禮物求愛。

薑時念的腳不方便,沒法出去逛,隻能站在小樓三層的木製露台上,趴在欄杆邊往下看。

她住的這條街排場最大,昏黑天色和成串街燈裡,有很多女孩兒在笑著放煙花,人手幾根閃亮燃燒的仙女棒。

薑時念最喜歡這個,隻是小時候從來沒有機會去碰,隻羨慕地看過彆人,她忍不住想扶著欄杆下樓,去近距離看看。

然而還沒轉過去,她身後就有腳步聲踩著木地板一步步走近,帶著灼人溫度的衣襟敞開,把她整個脊背包裹。

她不由自主向後靠,薄薄蝴蝶骨抵在男人震動的胸口上。

沈延非攬住她,雙手繞到她麵前。

薑時念下意識低頭。

他帶傷的手指間握著那枚舊銀打火機,和兩支未燃的仙女棒,淡金色火苗在淺淺風裡猝然燃起,照亮一團朦朧的夜色。

他虛攏住跳躍火光,在接觸到煙花的一刻抬起,耀眼光圈在幾米高的露台上綻開,全數映進薑時念瀲灩的眼瞳深處。

沈延非低聲說:“我家的小女孩兒,節日快樂。”

他把燃燒的仙女棒放進薑時念手裡,她學著彆人,生澀地在空中繞了一圈,看那些光點飄搖墜落,她笑出來,眸子彎彎的回頭去看沈延非,一眼跌進他深黑瞳仁裡。

那些光,能透得進她,卻似乎對他於事無補。

手上的仙女棒已經燃儘了,光團重歸黑暗,樓下還在高歌熱舞的歡騰。

薑時念仰臉看他,他也垂眸對視,風從中間相隔的距離穿過,輕擦唇角。

她心臟在最隱秘處搏動,扯著那些努力埋藏的欲,在視線停留在他唇上,被他清冽氣息鋪灑下來的一刻起,就猛然越出閘門,不能收拾。

薑時念閉了閉眼,手指用力,幾乎要把仙女棒折斷,她輕輕咽著,在夜風裡對他說:“我想……”

他耐心等待,無形中深深描摹她。

薑時念喉嚨不著痕跡地滾動,鼓起勇氣直視他:“我想你吻我。”

她說完,牙關在細微打顫。

沈延非卻緩聲要求:“表達有誤,重新提一次。”

薑時念電光火石間明白他的意思,喘了一下,手指抓緊露台欄杆,儘量平穩地說:“沈延非,我想和你接吻。”

天際有偌大煙火突然騰空,炸滿天際。

沈延非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她眼底都是成片的光圈,慢慢呼吸加急。

他一字一字,故意放長節奏,唇角和她輕碰,又移開,聲音略啞:“為什麼,謝我?還是要報答?”

薑時念胸前起伏,有透明的爪子不斷抓撓,她仰頭呼吸,半掩的睫毛間水色彌漫:“都不是,隻是因為我想。”

沈延非吐息在加重,低頭與她鼻尖廝磨,問:“要什麼樣的吻,這樣?”

說完,他俯身貼近,唇磨在她唇上,不疾不徐地輾轉輕含,並不深入。

隨後他略微抬起,目不轉睛盯著她霧氣氤氳的眼,緩緩壓到耳邊問:“還是這樣。”

這一句話音落下,仿佛已經忍耐太久,隨時會斷裂的弦被錚然扯開。

他手指在身側攥到發疼,扣住她後腦抬高,手指穿進她柔軟長發裡,吮住她嘴唇吞沒,長驅直入掠取舌尖,索取一切敞開給他的甜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