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對這四個字還沒那麼深的觸動,隻是有緣一樣,想要買下來,但現在回想,更像是一場早就提前寫好的注定。
要走的前一天,貴陽這場持續的雨終於停歇,和風雲淡,空氣裡濕度恰好。
沈延非給薑時念多穿了兩層衣服,牽著她逛遍城裡,他比在香港還要過分,如同尋常丈夫,把當地小吃買到她抱不下,她嘗兩口,就要急著去吃下一樣,眼看一大堆又浪費,她蓄謀地輕輕拖長了尾音:“學長——”
沈延非眼底融開笑意,一一接過來,替她吃剩下的,意味深長問:“幫了這麼大忙,沒有獎勵?”
薑時念在街頭被粉絲認出來,她也不介意,大方跟人招手,看到她們舉起手機興奮拍照,她沒躲,隻是用零食袋子舉高了擋住臉,踮起腳親親他濕潤的唇:“這樣行不行?”
“不太夠,”他略抬眉,眼尾勾翹,陽光下過份英俊灼人,一道身影隨意站在那,就引了無數關注,又不敢真正靠近,看一眼也知道他遙不可攀,卻除了她之外,沒人瞧得出他背後有多偏狂,“再陪我去許個願。”
沈延非帶薑時念去貴陽市內香火鼎盛的著名古刹,薑時念以前看資料了解過,這裡許願靈驗,很多人不遠千裡過來,隻為了達成心裡所求。
她沒想到沈延非會信宗教神佛,看他處事作風也不像。
等兩個人十指交扣著慢慢上山,踏進廟宇大門之後,青燈簷瓦下,他微垂的眼深濃幽黑,矜貴側臉半隱在檀香霧氣裡,她又恍惚明白過來,他原本當然是不信的,但有她之後,為了留住,為了長久不再失去,他什麼都可以去敬畏相信。
他說要積德,要在高大神像前屈膝叩拜,他都甘之如飴。
薑時念從進了寺廟,看著沈延非的樣子,心就沒有一刻不抽緊著,眼窩發酸地想哭,想跟他說不用這麼害怕,可又擔心神佛麵前,掉眼淚不吉利。
她亦步亦趨跟著他,走遍莊嚴大殿,看煙火嫋嫋,樹梢枝頭剛吐綠芽,他沉默莊重,指尖染著佛香,最後停在寺廟深處,掛許願牌的那棵高大老樹前。
沈延非看似隨意問:“穗穗金口玉言,猜這麼多神佛會不會讓我心願成真。”
薑時念歪頭跟他笑:“會,如果他們不肯,穗穗也會保佑你。”
沈延非提毛筆,蘸墨在空白牌子上寫兩行字,整潔袖口外,腕骨淩厲,幾筆勾下,字跡冷雋張揚,風骨天成,他抬臂掛在樹梢,紅綢子墜著木牌在風裡搖晃,映進他深黑眼瞳。
從前他在她課本上潦草寫,前程似錦,一世長安。
現在他寫著唯一心願的許願牌,此生白頭,不離不棄。
趁著沈延非去給她買廟裡的特色素齋,薑時念爭分奪秒,把自己手心裡早就捂熱的小玉牌也串上結實紅線,努力抬腳拔高,親密掛在他的牌子旁邊。
不管他求什麼,她都讓他得償所願。
從貴陽飛回北城的航班是第二天上午,薑時念跟沈延非提早到了機場,進VIP候機室等待起飛。
候機室裡人不多,很安靜,牆上掛著的大屏正在放一部小眾文藝的法國愛情片,薑時念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女主角穿著禮服辦訂婚儀式。
她選了方便看電影的位置,拉著沈延非過去,還不等他落座,手機就響,他視線掃過屏幕,看到是許然,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抬手撫了撫薑時念的頭發讓她稍等,起身推門出去,在候機室外接了電話。
許然是提前回北城的,不敢留下來礙著三哥和嫂子的眼,這會兒該處理的緊要事總算有了眉目,趕緊來跟三哥報喜:“基本可以確定了,哥,跟你之前圈的範圍一樣,查到最後,的確落到宋教授夫妻兩個身上,應該沒有錯,現在就等著機會合適,讓嫂子跟他們做個DNA鑒定,等結果一出,就板上釘釘了。”
沈延非低淡地“嗯”了聲,單手隨意放在長褲口袋中,臉上看不出半分波瀾,修長側影投在候機室的磨砂玻璃上,映得挺拔雅致,薑時念從裡麵看,隻覺得賞心悅目到心癢,也看不出他有什麼異常。
他緩聲吩咐:“宋文晉和俞楠夫妻那邊,先不要驚動。”
許然在電話那頭積極應著:“哥你放心,我懂,沒到時候不會節外生枝,宋教授現在可是咱們國內國寶級的物理學家,身份特殊,俞老師也是舞蹈大家,非遺傳人,真正書香門第啊,兩個人這些年身體又都不好,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不易了,這麼大的事,我們不會輕舉妄動。”
“不過就是……”他頓了頓,猶豫一下還是打算轉移話題。
沈延非直接打斷:“說。”
許然掙紮兩秒,心知藏著掖著沒用,緊著聲音,小心翼翼道:“兩位的詳細資料都拿到手了,包括一些比較私人的個性癖好,宋教授人肯定是好人……就是可能因為以前的經曆,性格有些固執,極其抵觸兩種人,他們學術圈裡基本都了解。”
沈延非眼睫微低,淡淡薄影壓著眼瞼:“繼續說。”
許然吸口氣,鼓起勇氣委婉道:“錢權過重的資本家,和……聽力有障礙的。”
他說完,半天沒等到三哥開口,心裡突突直跳,再想說什麼,對麵風平浪靜地回過來一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沈延非端著加了奶的咖啡回到候機室,用熱燙杯身輕碰了碰薑時念的臉頰,她還坐在原位,看電影入神,眼角有些微紅,被熱度一炙,才緩過神似的,抿著唇接過來,抱在掌心裡,又把他拉住,攥著他高溫的手指,收得很緊。
沈延非察覺出她狀態不對,側目掠過前麵放電影的大屏,看進度已經快結局了,畫麵上女主角正在海邊聲嘶力竭地痛哭。
正好開始登機,沈延非反扣住薑時念發涼的五指,緊緊捏著上了飛機,這一趟航班客流不大,頭等艙裡乘客更少,零星幾個,坐得也很分散,離他們遠,互不影響。
沈延非展開毯子給老婆蓋上,輕掐了掐她小巧下巴,她忽然看過來,眼裡一片濕。
他擰眉,攬過她頭,探身壓在她唇上哄著啄吻:“什麼電影,把我家穗穗看成這樣。”
薑時念毯子下的手抵著胸腔,心臟還在發疼。
電影沒看完整,情節也不複雜,校園時青梅竹馬的兩個人,畢業後因為意外分開,女主角從始至終不知道自己被愛,以為隻是一場普通的,青澀不能有結果的朦朧曖昧,收拾心情,果斷地分隔天涯。
後來她正常與彆人戀愛,訂婚,再結婚,婚後很久,才輾轉得知當年那個人的消息,男人當初為了救她才不得不讓自己遠離,等用儘全力回到她麵前時,她已經是彆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隻在路的對麵遠遠一望,甚至沒有靠近過,等他在國外年紀輕輕過世後,女主角才痛哭一場,但仍然對那段過去毫不知情,繼續回到自己與另一個人的婚姻裡,再也不會把他想起。
薑時念堆積在心裡的那些後怕,在一幀幀畫麵裡壘高到倒塌,如果她中間有一步猶豫或是踏錯,如果那些衝突都沒有發生,她現在是不是真的已經跟彆人結婚,可能一輩子到頭,都不會知道她被沈延非這樣愛著。
她酸疼到頂點,忍不住揪著毯子問身旁伸手可觸的人:“……你應該更狠的,應該強迫我,彆管我願不願意……你就不怕我真的跟他結婚?”
明知有多刺傷,她這一刻還是壓抑不了,要刨根問底,聲音輕顫:“真結婚了你怎麼辦?”
沈延非盯著她:“等你離婚。”
“要是不離呢?”
他還在微抬著唇邊:“你要是過得不好,受欺負,讓我有機會插手,我促成你離婚。”
薑時念滿口苦澀,難過得貼著椅背,直勾勾望他,看他在機艙窗口透進的陽光裡,睫毛晃成一片淡金,模糊了一雙眼,她恐懼這些猜測,又深知差一點就發生,咬著牙關,問那個不可能的假設:“那如果過得很好,我跟他……相愛呢?”
飛機在滑行升空,顛簸噪聲中起飛,光影斑駁明暗,一層層隔著厚重雲霧,蕩過男人輪廓深刻的臉,他始終一眨不眨地注視她,在機身平穩抵達上空,穿行過雲海時,她終於看到他眼底漫過的紅。
“薑穗穗,不用問,我為你什麼都肯做,什麼人都能成為,我說過,我沒那麼高的道德,我忍著,隻是因為我心疼你。”
他卻還在揚眉淡笑,透著放肆的征伐。
“但跟那種人過久了,膩嗎,要不要刺激?找我,我讓你爽,沒有後顧之憂。”
他眼廓明明燒得發疼,神色竟溫雅又放浪,啞聲對她說:“隻要你點頭,我就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