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1 / 2)

非分之想 川瀾 9076 字 4個月前

一樓的人數在增多,隨著今天出發前的彙集,氣氛漸漸吵鬨,幾種語言混雜著,編成一張網,罩住整棟樓的空氣,讓人開始心神不寧。

薑時念這時候才注意到沈延非手上被流彈劃出的那道傷,他頸上也有,還有一塊紅是被她刀尖刺出來的,昨夜赤誠相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破損很多,這些天他到底經曆過什麼,她不敢猜太細。

一樓就有備用的醫藥箱,薑時念拉著沈延非到牆邊坐下,托著他手認真清理那道彈痕,她在來到塞提亞之前,清創上藥包紮都是必修課,她學的時候心痛,學得也最快。

子彈再偏一點角度,就要見骨了,偏更多些,不能設想。

沈延非不想讓她為這個費神,但被她這麼仔細在乎地對待著,他又忽然眷戀,順勢舒展開一雙長腿,斜靠著後方的牆任她處理,黑瞳一眨不眨盯著她的神情。

等她用紗布包好,準備放下,他略抬了抬唇邊,沉緩地開口問:“老婆,很疼,怎麼辦。”

沈延非極少會提這個字,可想而知有多疼,薑時念的動作馬上改了方向,又把他手往上托起,幾秒鐘腦子裡想了無數能管用的藥,等著急地不經意一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才恍然明白過來,沈老板這是彆有用心。

薑時念跟他手指交叉廝磨著,眼尾一垂,低頭親吻他手背,又放到臉頰邊貼幾下,好整以暇地仰頭問:“好點嗎?”

沈延非眉心微攏著,朝她偏過頭,露出頸邊的傷,他側臉線條淩厲,在這種烽火環境,加上放縱了一晚,有種恣意的野欲性感。

他減慢語速又問:“你捅出來的這裡,不管管嗎?當時我再往前,你刀收慢點,就要殺害親夫了。”

薑時念坐在自己位置上,就算探身也夠不到他脖頸,他還偏偏不太配合,不肯往前靠近,隻是專注凝視她。

她站起身,迎麵屈膝,爬到他腿上,他終於滿意地淡眯起眼,她身體伏過去,被他掐著腰,麵對麵給他清理塗藥,藥本身微涼,被她溫熱氣流噴灑,就融化開,滲進他皮膚。

弄完之後,沈延非仍不鬆手,還把她按在原位。

她啟唇,趴在他右耳邊蹭了蹭,流連那片舊傷疤,耐心輕啄,音量自然而然放得低微,並不是存心:“學長,你故意的,就想讓我親你是不是?”

男人隻是蹙眉,沒有回應,他感覺到她暖熱氣息拂過了,風平浪靜地轉臉望她,仍不回答,隔了片刻,他才無奈地淺淡笑起,散漫也從容:“讓我換左耳聽,好不好?”

薑時念怔住,手顫著覆在他輪廓標致的右耳上。

他來塞提亞之前,她與他距離近到這個程度,他不戴助聽器應該也能聽到的,但現在聽不到了,十幾天槍聲炮火,在看不見的地方殘忍蠶食他。

沈延非乾脆地把薑時念換個方向抱,讓她貼在自己左側,掃過牆上臨近的鐘點,語氣沉下去,跟她說:“今天大使館撤僑的時間還算安全,等包機起飛後,最遲傍晚,中心區會有更大的武裝衝突,規模超過之前所有,再留下,就真的生死未卜了,所以必須要走。”

薑時念咽下喉嚨裡的苦味,摩挲著他冰涼的耳骨,跟上他思路:“你一直沒離開,是不是還有麻煩?蔣家現在怎麼樣了?我不管他們是死是活,今天就是我們在塞提亞的最後一天,你彆想再冒險下去。”

沈延非莞爾,順了順她僵硬的背,停頓少許,如實告訴她:“蔣家掌權的嫡係逃竄過來十幾個人,一小半死傷在塞提亞邊緣的兩次汽車炸藥裡,大半去了北邊礦區,準備很充分,要在沈家鑽石礦的開采通道上做手腳,引起爆炸,他們認定製造出價值幾十億美元的破壞,我當然會去阻止,他們不用乾彆的,等著我進包圍圈就行了。”

請君入甕,借刀殺人,在已經沒有正麵對抗的能力下,這當然是損耗最小,成功率極高的選擇。

他進入設計好的礦區,他在明,蔣家在暗,槍炮彈藥,什麼都無所謂,隻要對準他,一副血肉之軀怎麼抵擋。

到時候他人死燈滅,蔣家靠著餘下的財產,國內警方的跨國追逃在程序上再等一等,時間充足,他們就算保住了。

但前提是,蔣家是不是真的敢炸。

很顯然,他們真正要的,是借用這場即將發生的嚴重爆炸,引他入局,所以會猶豫不決,一次次把爆炸推後,重複弄點小的無關緊要的,來警告著威脅著,逼他動真格。

而他做的更簡單,不過是順水推舟,幫他們成功引爆。

蔣家眼中價值幾十億美元的損失,或者更大,對他而言也都隻不過一個數字,沒了就沒了,如果能換來仇恨血洗,那求之不得。

所以他提早安排了礦區裡的工人隱秘撤離,全部到安全區,留下一座巨大空礦。

但蔣家對沈家鑽礦上的經營模式不夠清楚,加上衝突動亂,當地工人流散不穩,沒有餘力觀察那麼細致,隻顧得上迅速布置好引爆前的一切。

他在最合適的時機隻身出現,沒帶武器。

蔣家當時幾乎全員都在礦中,很多槍口暗地裡瞄準他的時候,當地武裝叛軍已經恰好得知北部鑽礦要爆炸的消息,天上掉下來的金錢會讓人瘋狂,不用開采就炸出來的原鑽,誰放著不要。

叛軍一股腦大量湧入,懸在蔣家手上的,拿來要他命的安全閥被大肆引爆。

那場爆炸震動整個塞提亞,他有幸脫身,而蔣家這些喪家犬,除了提前讓人進去抓捕到,拿來交給國內警方審理的關鍵幾人外,都消散在他們自己親手設計的全套裡。

蔣家千算萬算,隻是沒算到,他不在乎那些錢和鑽,更多,更重,都可以隨便散出去,他隻要鏟除和報複,隻要穗穗平安,永絕後患。

沈延非講得極簡單,隻挑其中一些平和的過程,不刺激的字眼兒。

但薑時念還是聽得滿頭汗,扭過頭費力呼吸幾聲,雙手摁在他喉嚨上,目光烈烈地逼問:“那讓你遲遲走不了的是誰?誰沒在那天爆炸裡?蔣勳,是嗎?”

除了蔣勳,沒有人會讓他這麼不惜代價的凝視,明知塞提亞的局勢一天比一天危險,還要留到最後。

沈延非捏了下她的臉,穗穗聰明,他怎麼瞞得過:“他幾個月前就醒了,思維還算清晰,知道自己可能被監控,一直裝得挺像,沒引起注意,他跟蔣家取得聯係後,才逃出醫院,幾個月裡他暗地做過高強度複健,還打了特殊的藥,躺八年,算不上恢複多好,但能維持基本的行動。”

“他沒跟蔣家一起,身邊有兩個人照顧,單獨出沒,”他平緩到聽不出情緒,目光也放得無波無瀾,鄭重看她,“蔣家覆滅之後,他銷聲匿跡,也許是我多想,可能已經放棄,或者死在哪個街角了。”

沈老板這樣聲色不動地陳述,十句真一句假,太具蠱惑力,不自覺就會被他引導,相信他一切的判斷和結論。

薑時念直覺不對,但沒有機會再多問,時鐘轉向整點,媒體團即將按計劃出發,整個上午,她所在的小隊還有很重的拍攝任務,到下午撤僑前必須完成。

薑時念不得不起身,握著沈延非的手指,想說跟昨天一樣,政府軍會撥人護送,他留下來等她。

但沈延非看出她的意思,不禁加重揉了把她的嘴唇,揚眉問:“薑穗穗,我是做哪件事給你錯覺了,讓你以為我會再放你單獨出去?”

沈延非身邊的人分散開,各自開兩輛高大的軍用越野,武裝齊全,把媒體團幾個小分隊的車分彆庇護住,沈延非陪在薑時念的車上,給她把臉擋嚴實,扣上墨鏡,這種美貌,在和平國度是錦繡,在戰亂中是毒牙,他一分都不會給她往外露。

上午的拍攝還算順利,中間幾次途徑危險,因為保護嚴密,都化險為夷了,沈延非對薑時念寸步不離,無論她踏出哪步,他必定緊密跟上,用自己身體做遮擋,隔絕她周圍一切可能存在的暗箭。

薑時念偶爾一回頭,看到在國內西裝革履,如臨雲端的沈家家主,此刻身處瘡痍炮火中,身骨頎長高挺,冷硬指節握著槍,抬眸看來時,凜然犀利,也有八風不動的鬆弛,兩種樣子既割裂又融合,反差到她心總是發悸,轉不開眼。

他是一池深潭,從最初到如今,都輕易讓人入迷陷溺,不可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