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時念知道沈延非在這個場合不會做得太過激,更不會讓她有彆種情態被泄露出去的風險,所以也不想掙紮,放縱自己往深海裡沉淪,由著他口齒逞凶,撐不住往後倒時,又被他摟過繃直的背,他抬頭,把融化的蜜送進她嘴裡,讓她共享。
旗袍算是毀了,裡麵……比蜂蜜剛灑的時候更糟糕,調料間沒有濕巾,然而就算有,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可能穿這一身再回到主廳餐桌。
沈延非脫下西裝,把她上身裹住,撕開的領口沒係,就那麼黏稠散亂著,都用自己寬大衣服一包,全部遮掩得嚴絲合縫,他沒讓她從操作台上下來,直接打橫抱起。
薑時念臨走,還不忘把自己撞倒的瓶罐們扶了,儘量回歸原位,清理難以啟齒的戰場,然後安心伏在沈延非肩上,單手環著他溫度還很高的頸項,跟他從另一扇門離開調料間。
為了方便出入,調料間的側門通著主宅後麵的長廊,繞過去就柳暗花明,能走到外麵院子,穿行小路,再過三道月亮門,就是上一次她跟沈延非住過的那棟小樓,也是他結婚前在沈家單獨的住處。
吃飯的功夫,天黑得透徹,深藍色夜幕上星光稀少,但僅有的幾顆極其明亮,風很和緩,微涼著掃過鬢發,薑時念微眯起雙眼,隨著沈延非一步一步往前的輕輕顛簸,鼻子深處逐漸發酸。
她攬他更緊些,仰著麵頰問:“你喝醉了嗎?難不難受?”
沈延非低頭看她,把人往上一抬,她簡直像騰空起來,又穩穩跌回他雙臂上,臉到耳朵染紅了整麵,覺得他像在哄著鬨脾氣的小孩兒。
“你在,喝不醉,”他說,“今天的酒每一杯都該喝,穗穗,我以前不敢想,我有一天會坐在那張桌上,以夫妻名義挨著你,讓兩個家庭為我跟你的婚姻祝福。”
他又抬著唇邊,自嘲般淡笑:“我還承認,喝酒也是想讓你心疼。”
沈延非視線灼熱,腳步在放慢,像是不舍這一段抱她走路的時光太快結束,問她:“所以心疼我了嗎?原諒我嗎?”
薑時念眼角裡內含的濕意突然就流出來。
她在的時候他喝不醉,所以從前她不在的時候,他一個人喝醉很多,是嗎。
跟她的,被祝福的婚姻,他覺得是奢望,等真正實現的這天,她又有意無意地冷淡他,不肯在那張桌上給他一個回應的眼神。
薑時念被酸楚和**塞滿了心肺,蒸騰起來,又攪成獨有的澀甜。
她靠著他,凝視他紅意還殘存著的眼睛,悶聲點頭:“心疼,不生你氣了,怕你空腹喝酒不舒服,等會兒回去,咱們換了衣服也先不回前廳了行不行,我看樓下有小廚房,我給你煮夜宵。”
回到小樓後,薑時念先給俞楠打了個電話,確定她跟爸爸狀態都很好,在席間吃得開心,最初的拘束也基本消失了,她跟沈家小姑聊得投緣,爸爸也和二叔相談正歡,而沈濟川早已提前讓人安排好了房間,今晚誰都不必走,晚宴結束大家一起在老宅喝喝茶,安心住下,過個熱鬨周末。
“是不是延非醉了?”俞楠關切問,“我看他連喝很多,臉色當時也有點蒼白,你跟他先休息,爸媽這邊不用擔心。”
沈延非那邊也通知了沈濟川,話語簡單到省略:“先不回了,單獨陪老婆,你們吃,有事找我。”
兩通電話都掛完,小樓裡就靜到隻餘彼此心跳。
薑時念肩上披的西裝掉落,狼藉旗袍平添著被揉撚過的性感,沈延非眼神暗得深濃,本不影響理智的酒意催著火焰迎頭上漲,往前一步扛起她送進主臥浴室,熱水氤氳,他手把手教她怎麼仔細清洗那些蜜。
等薑時念再看時間,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後,得知前廳居然還在興致勃勃地喝茶聊天,她又重新換好衣服,挽著沈延非手臂過去跟家人坐了坐,正好趁沈延非和爺爺說話時溜進主廚,跟著家裡全能的廚師學做一碗熱騰騰的桂花芋圓。
才做了小半,沈延非就進來,從身後箍住她,廚師知情識趣地趕忙退出去,她就倚在料理台邊,端一碗不太地道的芋圓,在他低沉要求裡,慢慢喂他,抬著臉跟他味道交換,彼此同嘗。
沈延非畢竟喝了太多酒,清醒時似乎不受影響,但夜裡回到床上,擁著她難得的很快入睡。
薑時念在朦朧夜色裡不停看他,閉一會兒眼睛,又忍不住睜開,繼續看,描摹他側臉的起伏輪廓,心裡暖脹酸甜到壓抑不住。
等確定他睡沉,薑時念才悄悄掀被起身。
在這棟他曾經獨居過的房子裡,她怎麼也沒有困意。
她輕緩走出臥室,本想去起居室坐坐,看有沒有他以前生活的痕跡,但中途經過書房時,意外看到門欠著縫隙,沒關緊。
薑時念小聲推門進去,開燈環視,整間書房簡潔到冷淡,他個人的印記很少,本身沈家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好的回憶。
她走到寫字台後坐下,桌麵乾淨到空曠,隻有桌角擺一個相框,裡麵沒有照片,是本身自帶的一張印刷抽象畫,畫作很有名,名字叫《夢境》。
薑時念的注意力本來已經要挪開,卻意外看見畫的邊緣有一些重疊,好像後麵還壓著兩層什麼,她不自覺拿過來,打開相框後蓋,兩張疊在一起壓著的照片,隨之滑落下來,背麵的白色朝上,對著她。
她在看以前是沒準備的,等翻轉過來,目睹的一刻,先是怔住,隨即沒有征兆的淚就突然急湧出來,她把兩張照片貼到胸口,仰靠在椅背上。
有了歲月印記的老照片,邊緣都泛著舊黃。
一張,是沈延非身穿北城一中的校服,領口隨意敞開,衣袖懶懶挽到手肘,清雋鋒利的一張臉,在她那些年的回憶裡,總是淡漠疏冷,不苟言笑的那張臉,竟然對鏡頭彎出笑痕,他手抬起,狀似散淡地指著自己後方。
而後方那裡,照片邊緣,有一道熟悉的側影。
是高中時規規矩矩穿校服裙的薑穗穗,長發綁成馬尾,正在對身旁的彆人笑,目光根本不曾轉向他。
第二張照片,是薑時念無數次想象過,卻從沒見過的,在美國大學時期的沈延非,他靠坐在像是圖書館的長椅上,五官冷峻深刻到灼眼,下頜清瘦,右耳戴著更明顯的,治療用的複雜助聽器,而這種時候,他還能在鏡頭前揚起唇。
隻因為他手指間,捏著一張單人照,他把它放在臉側,轉頭望著,眸光漆黑破碎。
這張單人照,是在傳媒大學裡參加學校演講時的薑穗穗,不知被誰偷偷拍下,送到他的手中,她正在與他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被他無聲奔流的鮮血托舉著,活在光明,享有長安,前途無限。
她從未想過沈延非那時在哪,而那時的他,卻把一張輾轉拿到的照片,當作至寶,在痛苦深淵裡淺笑。
這些,這兩張,竟然是他跟她的合影,哪怕她一無所知,也被他年年歲歲,珍藏在時間最深。
是他的夢境。
他一生不醒。
薑時念過了很久,才把照片放回原位,提筆在蓋到最上麵的那張印刷畫上,用小字一筆一劃專注地寫:“我給你真實,永無期限。”
她回到主臥,擠進沈延非懷裡,他無意識收攏手臂抱緊,在蒙蒙長夜,彼此身影熱切交疊,融合成不能分割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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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晉和俞楠抵不住沈家人太熱情的挽留,多住了一天,薑時念跟沈延非自然也陪著,過完一個周末,等周一再回北城電視台,她得到總台橄欖枝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常合作的同事們反應比她還激亢,都覺得臉上有光。
而且這份機會,是她舍命得來,即使有人羨慕,也談不上嫉妒不平,更多的是欽佩,欽佩她決心和勇氣,更為她跟沈老板淩駕一切的感情嗑生嗑死。
要為去總台做準備,薑時念留在北城電視台的時間就成了倒計數,工作量自然增大。
像收視和口碑都高豐收的《沙發茶話》和《去旅行》,都還差幾期沒錄,加上她本身就挑大梁的社會類節目和其他采訪綜藝,哪個也不能落下,日程排得快比日理萬機的沈老板還滿。
薑時念手頭上緊急的有兩檔綜藝,是提早就答應下來的,好在都是飛行主持,一期就能搞定,花的精力不算多,她本來心態還算輕鬆,但等真正開始錄製的時候,她才意識到挑戰。
其中一期是科學知識類節目,所以嘉賓們有一些是高中生,這些學生雖然年紀小,但各個都一身獎項,成績能力超神,在網上也很火,有個少年尤其出類拔萃,顏值又格外高,堪稱無可挑剔,在現場收獲了一堆粉絲。
拍攝中間有個環節,是主持人選擇遊戲搭檔,讓薑時念在所有嘉賓裡極限二選一,人選兩個一組,輪番切換,她每次挑一個,挑到最後一輪,剩下的那個就是最終人選。
結果也是巧,第一輪就有這個少年,另一個選項是搞笑女星,按節目組設置,她必然要選少年。
然後第二輪,是少年和外科醫生,依照遊戲主題,她還是會選少年。
選過三輪以後,現場嘉賓團為了氣氛,已經開始善意起哄,一群人舉手歡呼,大叫:“薑老師果然就是偏心聰明好看的男高中生!”
少年的眼睛清亮望著她,滿是開心的仰慕,薑時念專業能力擺在那,當然配合節目效果,開開玩笑就過去了,但那股一針一針隱秘戳著,心痛難當的滋味,隻有她自己清楚。
她看著那樣成績逆天,天之驕子的高中生,沒有辦法不去想自己的學長,當年他有多出色,這些孩子放在一起,也遠沒有他光芒耀眼,那時的世界是黑白的,唯獨他身影放肆熱烈。
薑時念站在節目後台,想高中的沈延非想到胸口發疼,那兩張壓起來的合影,像最溫柔的刀子戳透她心底,疼到極點,甜到極點,想用儘全力去觸碰那時少年的孤寂。
下午沈老板來現場探班,薑時念繃不住矜持,也顧不上周圍多少人,幾乎是飛撲進他懷裡,男人略俯身,掌心貼她腰窩,親她耳垂,讓整個節目組掏了狼窩似的尖叫就沒停過。
等這期節目錄完,預告片一放,薑時念就知道壞了。
這檔是聯合節目,不在北城電視台上線,而是其他的主流視頻平台,對方要話題,宣傳時習慣性會弄些無傷大雅的梗來炒作,再正常不過,但這次落到了她的身上。
預告播出的當天一早,薑老師被男高中生迷住魂的詞條就上了熱門。
偏巧當天薑時念也在拍攝,錄的是另一期戶外綜藝,地點就在青大校園,嘉賓裡自然少不了青大的天才們,中間一個建築係的男生身高腿長,顏值堪比流量明星,受到關注最多,離主持人也就最近。
男生挺拔清俊,穿白襯衫,氣質清冷,薑時念卻不願多看,她的學長如果當初進了青大,照片現在早就掛在學校的百年名人牆上,讓這些孩子們抬頭敬仰,口口相傳。
節目裡人人都穿運動裝,薑時念跟大學生們根本看不出年齡差,男生往她旁邊一站,圍觀的同學們先激動起來,各種亢奮歡呼,沒遮攔地喊著“好搭好絕”,紛紛舉著手機拍照,爭先恐後發上自己的社交賬號。
然後在這麼多路透下,中午還沒到,熱門詞條排行榜上就又有一條異軍突起。
“男高中生已成往事,男大學生才是薑老師的絕佳適配。”
雖然都不帶惡意,隻是節目拍攝和播出期間常見的短熱度,等過了也就好了,但薑時念還是頭要炸開,根本忍不了這種話題。
休息時間,她坐在操場邊抱著膝,正要聯係電視台,看怎麼跟播放平台交涉,把這種不適合的詞條儘快撤下去。
播放平台還當是尋常的節目,沒遮沒攔地隨便搞話題,根本是對沈老板一無所知,不然她受不受得了是一方麵,某人要是看見動了怒,可能就沒那麼好收場了。
薑時念按著手機,電話還沒等撥出去,就察覺到四周氣氛陡變,本身就在開闊操場,節目組連工作人員帶嘉賓有幾十個人,亂糟糟都在附近,但好像從某一刻開始,沒有誰刻意,雜音卻都不由自主靜下來,隻餘一道腳步。
她抬頭,先看見一截筆挺的深黑褲管,長直線條一絲不苟,目光再緩緩向上,望見他手臂上隨意挽著西裝,袖扣嵌的一枚寶石稀有而收斂,絲白襯衫映著薄薄光暈,被領帶禁欲般束起最上方一枚紐扣。
從隆起的喉結越至薄唇,她再貪心去看,他眉眼卻被隱在午後暖日的背麵,籠上淺淡一層暗影。
現場下意識噤聲,都在他出現的那時起,本能般規矩著自己的行動和表情,怕相形見絀,怕唐突打擾,又覺得眼前這位本身就如隔雲端,仰視都是自然的。
薑時念喉嚨動了動,看到沈延非出現在青大校園的操場上,停在她麵前,就頂不住想哭,明知時光不可能倒轉重來,她還是不能不去想象,他十**歲白衣長褲穿堂而過,在青大會留多少抹不掉的刻痕。
她坐太久,一側腳腕麻著,一時站不起來,伸手按住他的膝蓋,被他彎腰扣住腕骨,帶起來圈抱住。
周圍這些人看得眼冒火花,連著不遠處一群之前起過哄的學生們,這會兒都已經愣住,直勾勾望著距離感太強的氣氛入侵者。
沒彆的,隻想收回詞條裡的那句話。
男高中生,男大學生,在他出現之前還能聊一聊,但他不言不語站在那,就勝過一切,是薑老師百分百的絕對契合,任何人不可能沾邊。
沈延非偏了偏頭,眼神掠過人群,沒有多餘的話,而後麵已經有特助適時迎上來,帶了大量高昂的應援食品和伴手禮,讓全節目組立馬歡呼,謝著沈老板,聚過去人人有份,把這邊的位置空下來。
薑時念眼睫顫了顫,先一步跟他解釋:“網上那些……”
沈延非眸光半掩著,情緒莫測地問:“網上那些人說,薑老師可能是喜歡年紀小的了,高中生,大學生?”
他徐徐說完,尾音末了一個似有若無的“嗯”,帶著沉凜誘導的拷問般,略微上揚,隨指腹一起,撚動她抿起的嘴唇。
薑時念心要酸炸了,搖頭盯著他說:“我喜歡的高中生,是北城一中的沈延非,大學生,是隻身在美國的沈延非,我想看,想碰到,想回去哪怕一秒……”
她低下頭,額角壓著他肩窩,聲音微抖:“想讓你從那個時候起就被愛。”
校園裡的風夾著春末夏初的潮濕熱意,浸過人的眼角,很遠處是籃球場,砸動地麵聲,跑跳和叫喊聲,女孩子們熱烈的笑聲,都把人往近在咫尺,也遠在天涯的過去拉扯。
沈延非摸著薑時念的長發,手指抓攏,比一個她中學時鬆散的馬尾,低聲笑了:“那時候的沈延非,愛你就夠了,能愛你,已經是他這輩子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