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桃源村的理由也不用找了,現成的就擺在眼前。
幾人心照不宣,一切儘在不言中。
等那位叫元明的北昭弟子又喝了兩杯熱茶,狀態恢複了些,便領著溫珩他們去找桃源村的入口。
元明在前麵走,一群人悶頭綴在後麵,元明往哪兒轉,其他人也跟著往哪轉。
又一次回到原點。
溫珩深吸一口氣,“……你帶我們出來郊遊的?”
元明百思不得其解,“怪了,明明就是這裡啊,村門口立著一塊好大的牌匾,怎麼就能憑空不見了呢。”
“就算方向有偏差,大致的距離就是這麼遠不會出錯。我們都圍著廟找了好幾圈了,怎麼還沒找見?”
寧宋開口想說,是不是遇上鬼打牆了。可目光在幾人之間轉了一圈——尤其是最後一凝,落定在那位麵容最為溫良和善的、仙風拂雲袖的仙君身上。
她便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真有鬼和這幾個人撞上,彆說打不打牆,彆挨頓打就不錯了。
霧虛林一片沉寂。
北昭的人在桃源村生死未卜,他們卻連進桃源村的路都找不到。
如同陷入了死局。
溫珩忽然抬頭,隔著薄霧看了看日光。
“你說你們停下來修整時,正好日落西山?”
“是啊,日落了馬就沒精力再跑,不停也得停。我說你這人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
他說到一半,忽然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
既然是鬼村,那就難免陰氣鼎盛,陽氣不足。就和陰鬼一樣,也會避著生人,避著白日裡的陽光。
那或許,它就是隻在夜裡才出現呢?
溫珩簡潔道,“我們等到天黑時再找一找。”
幾人回到廟門前。
元明精疲力竭,一時半刻鬆懈下來,很快就在鹿車裡裹著一層毯子沉睡過去。祝清安每隔半個時辰幫他施針一次,打通被鬼氣堵塞的經脈。
加上霧虛林陰邪繁多,為免白天也有膽子大的陰鬼趁虛而入,蕭長清也留在車裡看守。
但這麼一來,車裡就顯得擁擠。
於是兜兜轉轉,溫珩、鬱明燭和寧宋,又進了破敗的神廟。
可謂賓至如歸。
香壇裡,溫珩夜裡點的三支線香已經燃儘了。
神像麵容依舊悲憫和善,左手拈著花枝,右手托著一方圓鏡,盤起的膝頭上橫放一把長劍。
花枝雕得並不精美,漆料脫落,也看不出是什麼花,隻覺得依稀像碧桃。
他看著神像,忽然就想起劍宗膳堂裡揉成團子的桃花糕,清甜的桃花香蔓延在唇齒間。
……
溫珩轉頭問,“師尊,你說這山裡有沒有野雞兔子什麼的?”
鬱明燭搖頭,“鬼氣太重,活物待不久。”
頓了頓,垂眼看他,“餓了?”
車上的糕點茶水沒多備,昨日就消耗乾淨了。
而今已經過了晌午。
溫珩想了想,“沒有活物,總有野果野菜能充充饑吧。”
他心念一動,撈起玉塵劍往外走。
寧宋看向他,“你要去哪?”
溫珩擺擺手,“我出去覓食。”
隨著話音落下,廟裡隻剩下寧宋和鬱明燭兩人。
寧宋捏了捏衣袖,從睫毛底下小心翼翼地抬眼,覷向神龕前的衣如素雪的仙君。
就單獨把他們兩人撂在這嗎?
她寧願去車上和那位抱著劍的冰山臉待在一起,起碼不會這麼……
壓抑。
對,壓抑。
之前溫珩在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見過鬱明燭露出這般的神情。
眉眼低垂著,漆黑如點墨的眸子裡一點情緒也沒有,渾身隻剩下一種陰戾的寒煞。和他待在一起的人,仿佛血液都被壓抑得難以順暢流動。
說是冷淡也不準確,說是厭倦也有些偏誤。
更像是……
她曾見過魔淵裡爬出的凶魔,因為手上沾了太多殺戮罪過,對人世一切、凡間生死便都隻剩下了無興趣的漠然。
……可光風霽月的仙君,怎會有如魔淵凶煞一樣的神情?
寧宋正悄悄驚疑著,忽地見鬱明燭抬起手。
靈力從他掌心擴散而出,給整座神廟周邊落下一道悍然禁製。
他開口,低沉的聲音傳來,懨懨倦倦,“禁製能阻絕陰邪鬼怪,你們好好待在裡麵,自會安然無恙。”
寧宋一怔,“你也要去…”
她沒法把覓食這樣畫麵感極強的字眼,和眼前氣場壓迫的男人聯係起來。
於是換了個措辭,“附近轉轉嗎?”
鬱明燭答,“我去南潯城。”
前因後果都沒有,去得平白無故,但他似乎一個字都懶得再多解釋。
寧宋下意識還想問,“南潯城離這裡百裡,鹿車被占用著,你要怎麼…”
話音未落,鬱明燭的身影已經在須臾之間,一步掠到了門外。
衣袖衣袂處,裹著卷雲銀紋的罩紗被風掀起一點邊緣,再下一瞬,徹底消失在蔥蘢的林葉中間。
濃霧蔽日,林葉窸窣。
此時的霧虛林另一處。
溫珩沒找到野果野菜,倒是遇見了兩位熟人。
……熟鬼。
兩隻伶仃鬼擠在一起,看著麵前把劍往地裡一插,屈肘支著劍柄,還朝它們笑得一臉燦爛的半大少年,崩潰哀嚎:“啊啊啊——”
“安靜點。”
兩隻伶仃鬼立刻閉上嘴,青麵獠牙的臉上居然出現一種堪稱可憐巴巴的神情。
“仙君,求您高抬貴手,慈悲為懷。”
溫珩笑了,“你們兩隻吃人的惡鬼,跟我講慈悲為懷?”
聞言,兩隻鬼居然委屈道:“我們從來不吃人的,那都是嚇破膽子的百姓們瞎傳。”
“不吃人?”溫珩眉梢一挑,“那你們昨晚追祝清安做什麼?”
“我們隻是想打劫她。”
溫珩:“……”
另一隻伶仃鬼趕緊杵了它一下,訕笑道,“不不不,仙君,我們也是被逼無奈,頭一次乾這個。”
溫珩道,“展開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