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伶仃腦袋湊到一起,小聲商量,“這能說嗎?”
“不能吧。”
“我也覺得。”
溫珩無言,屈指彈了一下薄劍。
錚的一聲,空穀回響。
劍鋒寒光中照出兩隻伶仃鬼嚴肅又認真的麵容。
“我突然又覺得沒什麼不能說。”
“大王不會介意的。”
“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說。”
兩隻鬼咽了咽口水,一鬼一句。
“我們大王這兩天做壽,吩咐我們去搶,不不,借幾隻牛羊回來擺宴席。”
“現在還差兩壺好酒。”
“但城裡賣酒的人家懂些仙法,我們不敢硬借,打算先問過路人借點銀子,化成人形再去買。”
“我們沒打算吃那位姑娘。”
聽完後,溫珩垂眸思忖片刻,在兩鬼膽戰心驚的眼神中問,“你們說得都是真的?”
伶仃鬼異口同聲,“真的真的!我們從來不吃人——”
溫珩:“我是說,你們大王那兒,真有現成的牛羊能吃?”
伶仃鬼:“?”
山洞鬼窩裡,一臉凶蠻橫肉的鬼王正罵罵咧咧,“讓它們帶點酒回來,多簡單的任務,這都一夜不見影了!倆廢物,死在外麵了嗎!”
“報——”一隻小鬼連跪帶爬跌進來,“大王,它們帶回來、帶回來……”
鬼王驚喜起身,“帶回來酒了?”
他沒注意一臉驚慌的通報小鬼,迫不及待迎了出去。
“哈哈哈,乾得好,讓本大王看看是什麼好——”
酒?
麵前,倆小鬼看上去一個比一個淒涼,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後邊提劍之人眉眼彎起,笑得無比滲人,薄唇一張,緩緩吐出兩個熟悉的字。
“打劫。”
……
待那道身影滿載而歸,倆伶仃鬼捧著幾塊靈石,膽戰心驚地湊上前去:“大王,咱們要聽他的,把錢送到城裡嗎?”
鬼王反手給他倆一鬼一巴掌,“不然呢?你倆不想活了是不是?”
“讓你倆找點酒回來,你倆找回來的這是什麼?嗯?我問你倆找回來的這是什麼!”
伶仃鬼王咬牙切齒,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除了憤怒,還有一陣陣餘悸後怕。
“你倆給我找回來了個玉珩仙君?!”
半個時辰後。
溫珩拎著一兜子生肉回了破廟,卻見案上已經擺了不少糕點蔬果。
溫珩一怔,“這是?”
寧宋捧著半顆蘋果,用眼神瘋狂往鬱明燭身上示意。
鬱明燭含笑的目光落在布兜上,同樣無聲詢問:哪來的?
溫珩滿臉純良,“借來的。”
篝火又架了起來,高高的火舌舔上滾生的羊腿。
元明正好醒了,和蕭長清祝清安兩人一起湊到火堆邊。
元明看著還帶血絲的生肉一臉嫌棄,“這玩意能吃嗎,惡心死了。”
溫珩睨他,“有本事一會你也彆吃。”
元明嘁了一聲,滿臉不屑,“我今天就算餓死,從外邊跳下去,也不吃你們一口……”
一個時辰後。
元明把嘴塞得鼓鼓囊囊,“真香!”
寧宋用膝蓋擠他,“你給我留點行不行,好肉都被你搶了!”
元明一邊吃一邊不滿,“哪就都被我搶了,明明大多是你吃的!”
“你一個大老爺們,跟我一姑娘搶肉吃,小不小氣啊!”
“你看看你那一手油,哪有個姑娘樣?”
溫珩啃著骨頭,抬頭瞥過去一眼。
寧宋岔著腿坐在草蒲上,見最後一塊腿肉被元明搶去,氣得恨不得用棒骨敲他的頭。
那種熟悉感又一次襲來,跟記憶中某個場景逐漸重合,越來越清晰——
唇邊忽然抵來一顆雪白的山楂球。
鬱明燭勻稱的手指拈著山楂糖球,側臉映了一層暖色火光,含笑望著他。
“給你買的,彆人沒有。”
溫珩回過神,和他對上視線。
刹那之間,不知為何竟亂了氣息。
於是他大腦一個宕機,便直接就著唇邊的手,低頭將山楂雪球咬了過來。
軟紅的舌一掃而過。
甚至在某一瞬間,隱約觸碰到了拈著山楂的指尖。
鬱明燭呼吸微滯。
溫珩咬著清甜的山楂,也才驟然意識到自己的剛才的行為有多……
不尊師重道。
日暮時的霧虛林罩上一層濃霧,寒涼陰冷。
可這會坐在火堆旁,被暖融融的肉香熏著,卻感覺一股熱意湧上了頭,將耳尖染得一片緋紅。
連心跳都快了些。
溫珩咳了一聲,躲閃似的側過頭,“對了,之前還沒問,師尊進南潯城了?”
鬱明燭也收回目光,嗯了一聲,“在廟裡坐得腿麻,隨便走走。”
溫珩默了默:“……喔。”
隨便走走,走到了百裡之外的南潯城?
那還真是夠“隨便”的。
羊腿被烤得滋滋冒油,濃鬱香氣勾著每一個人的食欲。
敗敝的神廟內火光搖曳,竟然恍如與世隔絕般熱鬨。
直到最後一抹殘陽消失在西山。
荒郊野嶺、人跡罕至的霧虛林,卻遠遠傳來了悠長空靈的打更聲。
“一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