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此毫無方法,哪怕知曉魔種剛滅了一整座城,也隻得將注意力凝在還留在原地的兜帽人身上。
他眼眸深深,注視對方將燈籠提起左右查看,最後滿意轉身,昂首看向身後的城。
雷雲當空,房屋破敗。
那人站在主街陣眼位置,麵對燃著火焰的祭祀高台,緩慢張開雙臂。
不知是他乾了什麼,葉瑾視野裡的鶴城隨即開始晃動扭曲。
掌中還扣著葉卿池的腕骨,對方站得離自己很近,僅是後退半步便再度撞上他肩膀。
“起陣了,”葉卿池輕言,“好生看著。”
葉卿池低頭,嗓音同呼吸一同落在葉瑾耳側。
青年下意識縮了下腦袋,卻被對方掙脫掌中,反而抬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迫使他直直麵向兜帽人的方向。
“看著,”葉卿池重複,“看他在做什麼。”
轉變來得突然,愣是讓葉瑾沒反應過來,本能順著他的意思去認真看。
原先葉瑾還說,兜帽人的步陣水平很一般,動作慢又遲疑。
時下再看去,卻見對方從懷中摸出一根羽毛,將其一並放入陣眼,動作熟練異常開始催動陣法。
須臾間,有長風呼嘯,從另頭城門而來一路卷至腳下。
剛遭遇雷擊的鶴城早已變了模樣,雖還未達到百年後葉瑾他們所見時的程度,可個彆房屋也已坍塌。
但在長風之下,所到之處又如同被施了什麼還原的法術,地麵上的每塊磚瓦接連飛起回歸原位,就連牆上的血漬都逐漸淡化直至消失。
就像是什麼也沒發生,從遠到近逐漸變回最初的祥和模樣。
燈籠依舊高掛,街上攤位還保留著出事前的樣貌。
若非親眼見到鶴城遭遇的一切,葉瑾還真當自己夢了一場。
坦白說,不詫異是假的,不好奇更是假的。
麵頰上的手指力道很輕,葉瑾隻要掙脫便一定可以成功。
可他沒有去做什麼動作,就著這個姿勢開口:“這是回溯之法嗎?”
因被捏著,葉瑾說話聲帶了些含糊。
葉卿池笑了聲,輕輕念著他的話:“回溯?”
若是回溯倒好,還顯得不是這麼惡毒。
他漠然給出答案:“是輪回陣。”
聞言,葉瑾心裡的詫異瞬間翻倍。
這可是陰邪之法,多數用於禁錮和折磨的場合。
葉卿池並未解答,反倒是引著他:“那你可知道,他們方才在鶴城內是在做什麼嗎?”
城下的兜帽人抬起燈籠,將裡頭收集到的靈體分離魂魄。
注視對方從醫館出來,一路上灑下不少小人模樣的紙片,葉瑾輕聲回答:“那個魔種在進食。”
將所有人靈體吞噬,卻又沒有吃完,還故意留了幾縷。
他先前沒怎麼注意,現在想來便覺處處有問題。
葉卿池拉長語調:“是啊,進食。”
魔種的胃口很大,且很難被滿足,在百年前最常見的事便是魔種將人拖入魔淵,吃一點給人養回來一點,如此往複不斷,直至靈體遭受不住徹底破碎。
而滋補凡人靈體並非難事,一枚簡單靈石就可將好幾個人重新養活。
對於魔種來說顯然是個劃算至極的買賣。
這是人界後來當恐怖傳聞的故事,葉瑾幼年便聽師門長輩講過。
魔種手法殘忍,葉瑾憶起那個故事,心裡忽得冒出一個想法,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輪回的可是鶴城所有人?”
葉卿池嗓音涼涼:“是。”
“…”
這確實是一件很難相信的事,可若是出自魔種之手,又瞬間帶了不少說服力。
像是印證他的猜想,那些落於地上的小人體型逐漸拔高,變為大大小小麵頰帶紅,眼眸黝黑的紙人。
它們分得靈體,成形間便繼承百姓們記憶,在主街上如人般來往不斷。
“三魂寄於紙人,為的是保持靈體活性,”葉瑾道,“剩餘七魄被存於藥櫃,目的是滋養和禁錮。”
葉瑾不再言語,看向城下紙人們一一找尋自己的屍體,將它們抱回主街兩側屋內的場景。
“輪回幾年為期?”他問。
葉瑾的領悟能力很好,葉卿池便沒有隱瞞:“理應是十年。”
十年一輪回,期間由陣眼放入的東西滋養,待靈體恢複大半,又會同最初那般被收割,隻留部分繼續再次重複始末。
好一個源源不斷的輪回。
葉瑾心裡冷笑:“那我們應當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和魔種見麵了。”
在將藥櫃中的靈體放出時,葉瑾便觀察過它們的狀態。
他那會還在疑惑這些靈體為何比常人要輕,現在想來經過多次輪回,現在的情況應還算良好。
再加上他從紙人身上取回的三魂,如此算來,他們或許剛好卡在靈體恢複的時間點。
說來趕巧,空中剛落下聲輕嗬,葉瑾還未繼續說話,腳下城牆已在呼吸間化為斑駁碎片。
靈體回憶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