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又沉寂下來。
* * *
阿初乖巧地跟在鬱崢身後,直到對方停下,他也跟著停下,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的眼裡隻有阿葉。
眼角餘光無意瞥見了書桌和筆墨,大概是書房,隻有他們兩個人。
“阿初。”阿葉叫了他的名字。
阿初愣了一下,聲音還是那個聲音,然而比從前要低沉許多,冷漠如霜,沒有半點感情,讓他很不習慣。
況且,在他們獨處的時候,阿葉是不會叫他阿初的。
他輕輕“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生氣了?”他躊躇了一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那樣的,我當時太害怕了,一看到你,就什麼都不顧了……”
阿葉一定會理解的,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是沒辦法改掉的,更何況還是阿葉強迫他養成的習慣。
他從前是不會對阿葉這樣小心的,然而此時的阿葉,讓他有種本能的畏懼,還有說不出的陌生之感,讓他既渴望貼近又下意識躲避。
他不是傻子,兩天下來,已經猜到了真相,阿葉就是鬱崢帝君,七年前不知為什麼墮入凡塵,被他撿到帶回家,如今恢複記憶和神力,重新做回了帝君鬱崢。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道應不應該和以前那樣對待阿葉,可這確實又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這些小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鬱崢漠然道,“我找你過來,是為了其他事。”
阿初懵懵懂懂,還是順著他“嗯”,慢慢問:“什麼事?”
“你應該已經知曉我是誰了。”鬱崢背對著他,負手而立,“七年前,我遭逢不測,失去記憶,才淪落成凡人,如今我已經恢複,‘阿葉’這個身份,不會再存在了,從此世上,隻有鬱崢。”
從他說第一個字的時候,阿初心裡便升起不祥的預感,等說到最後一句時,更是心慌意亂,急急上前兩步打斷他:“什麼意思?阿葉怎麼不存在了?”
“你是個聰明人,什麼意思你應該能明白,不需要我再解釋。”鬱崢淡然道,“過去我喪失記憶,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意識,所以都不能作數,你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阿初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聽他一字一字吐出這些話,像冰粒子似的砸在他的心裡,砸得他頭昏腦漲,隻覺得那背影和聲音都糊成一團,迷霧似的將他籠罩住,讓他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了。他茫然地眨著眼睛,好半天才艱難撥開迷霧,勉強辨認出對方的意思。
“我聽不懂。”他心慌得厲害,跳得並不猛烈,但很快,快得他要喘不過氣來,慌慌張張上前,不知所措地抓住阿葉的衣袖不放,“你彆跟我開這種玩笑,我現在很害怕……”
眼淚又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聲音也帶著哭腔,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隻抬眼望著對方,乞求對方一個溫柔的回望。
阿葉從前就喜歡跟他開玩笑,來哄他開心,可是現在,他太害怕了,心裡空得跟塌陷了似的,完全禁不起玩笑。
“我們現在就回家。”他眼巴巴看著對方的側臉,“我隻想跟你回家,等回家就好了,還有,還有我們……”
他語無倫次,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聲音卻戛然而止。
他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他還沒有告訴阿葉,他肚子裡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雖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
他的聲音一直在顫抖,手也在顫抖,鬱崢垂眼瞥向他,看見他含淚的眼一片嫣紅,不由心頭一跳。
他以前最喜歡把阿初欺負哭,誇阿初哭的時候比桃花還豔,是世上最漂亮的花。
果然如此,花妖最擅長迷惑人心,隻是看一眼,就讓他心緒不寧。
他很快收回目光,冷漠如初。
“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過去那七年是意外,不應該存在,阿葉也不存在,你若是聽話,就老老實實回家去,看在你曾救過我一命的份上,我也不會虧待你,昆吾山的寶物你都可以挑選帶走,足以抵消救命之情。如若你放不下,我也會命人取走你的記憶。
“若是執意糾纏不休,你的性命我也不會保證能留下。”
獎賞和威脅,這是上位者最常用的手段。
他沒有絲毫停頓,平靜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不舍和眷戀,仿佛隻是在闡述一件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