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宸站在湖邊,冷眼看著阿初的身體在湖中不停掙紮。
阿初的妖力低微,且心性純淨,沒有立即消散並不算奇怪,然而這個過程備受折磨,痛苦萬分,還不如立即消散。
他的意識已經十分模糊了,是生的執念和本能在支撐他努力往岸邊靠,然而每一次手搭到岸邊的時候,都會有無形的力量將他推開,讓他再次跌入湖中,如此反複三四次,他的身體已經漸漸變得半透明起來,對方才像玩夠了似的,沒有再阻止他。
他終於一點點挪上了岸,趴在淡紫色的砂礫上不住喘息,小腿尚且無力地垂在岸邊,片刻後,他覺得攢到了一點力氣,便繼續爬著,卻聽見了輕微的“哢嚓”聲,已經麻木的小腿隱隱傳來了疼痛感,再也使不上一絲力了。
亦宸從容走到他身邊,慢慢蹲下:“想去哪裡?”
他的聲音很淡,沒有起伏,簡單的四個字卻充滿了譏諷。
一隻不會飛的花妖,即使爬上了岸又有什麼用,還能去哪裡呢?不過是在延緩死亡罷了。
他執掌生死,肆意玩弄著這條生命,像對待蟲蟻一樣扯去對方的翅膀和腿,讓對方隻剩下身子在拚命掙紮,以為找到出路的時候,又再次跌入深淵。
阿初睜著茫然的眼睛,連抬頭看他的力氣都沒有,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的腿似乎被對方折斷了。
是啊,他能去哪裡呢?他一切的努力和掙紮都徒勞無功,隻是給執掌他生死的神明平添幾分樂趣而已。
但他還是沒有放棄,仿佛麵前沒有這個人,沒有聽到對方的話,依舊在,用手肘一點點挪動著,慢慢將小腿也拖上了岸,而亦宸隻是站起身,靜靜看著他做這些無用的掙紮。
“還在想著他會來救你麼?”他淡聲開口,“不會了,他在看著你,他也覺得很有趣。”
阿初停頓了一下,手無意識握緊,抓住了兩把砂礫,隻覺耳朵被刺得生疼。
他不想聽,他不想聽到和鬱崢有關的一切。
花妖的身體已經近乎透明,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但亦宸並沒有送對方一程的意思,顯然他覺得這個過程十分有趣,而且用不上他的雙手,這才是最乾淨的。
他專注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沒有注意周圍的動靜,嘩啦啦的水聲將一切吞沒,直到不遠處傳來急促的噠噠聲,以及半空中翅膀扇動的聲音,他才猛然抬起頭,有些驚愕地看著四麵八方奔跑而來的大大小小的靈獸,數目之多足有千軍萬馬之勢,仿佛整個昆吾山的靈獸都往這邊聚攏了過來。
不僅是地麵,半空中也有成千上萬的靈鳥急急朝這邊飛來,幾乎要將蒼天遮住。
他終於嗅到了空中彌漫的花香,是他從未聞過的味道,不算濃烈,但十分清雅彆致,悄無聲息地散到了遠方。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感覺十分遲鈍,仿佛被迷惑了一般,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這花香。
地上的靈獸還在奔騰,長了翅膀的已經眨眼間俯身衝下來,亦宸還沒有反應過來,臉上便被撒了一大把花粉,馥鬱的花香衝擊得他幾乎要呼吸不上來,瞬間意識也陷入迷離之中。
阿初再也支撐不住,褪回原形,正好落在朝天雀的身上,在靈鳥的簇擁下飛向了遠方。
在被花粉迷住之前,亦宸便意識到,靈獸這樣大的暴動,開陽肯定已經察覺到了,很快就會趕過來,他不能被開陽發現。
他被迷住的同時,想也沒想,瞬間消失在原地,回到自己的殿中解開花粉的迷幻之象,再也無法分神去管那已經沒有任何存活機會的花妖。
* * *
阿初昏昏沉沉,躺在熟悉的羽毛之中,被消耗了所有,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一位神君麵前,他渺小得如同一粒沙,但再卑微的螻蟻也有求生的意誌,他儘自己最大的能力掙紮著,悄悄釋放著花香。
花香混在磅礴的水汽之中,很難被注意,而亦宸捏住他下巴的時候,已經沾上了一點花粉,被擾亂了意識,更是無法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