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昀手裡的毛筆又往硯台裡沾了沾。
羅紈之幾l步走上前,隔著書案看著他,心裡頭翻湧起不知名的火。
謝昀握著筆,瞧她一眼,看穿她在惱什麼,反而平靜道:“我問過卿卿,是否和齊側妃不見有關,當時卿卿是怎麼答的,可還記得?”
“……”羅紈之怎會不記得,迎著三郎沉靜而幽深的目光,自己不由先氣短一寸,熄了火,抿住唇,指甲戳在他的書案上,不安地轉起圈。
謝昀歎氣道:“倘若你說,與你有關,我必會為你嚴守秘密,可惜……卿卿瞞著我呢。”
羅紈之徹底丟盔棄甲。
成,功虧一籌都是她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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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道了消息,羅紈之常常坐著犢車低調出行,想找機會見上齊嫻一麵,不過一直未能遇到。
問過王府周圍的孩子,都說成海王府裡的人很少出來,更沒有見過側妃出門。
她就猜到皇甫倓肯定又把齊嫻關了起來,但這次羅紈之實在無能為力。
轉悠了幾l圈無果,她朝南星開口要回府去,一輛犢車剛好經過他們旁邊,一個叫停,又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怎麼又是你這女郎!”
羅紈之挑起簾子,小聲驚訝道:“陛下?”
皇帝居然坐在一輛毫不起眼的犢車裡頭和她狹路相逢。
皇帝隔著簾子笑得樂不可支,心直口快道:“還是你這女郎自由自在啊,三郎一點也不防著你呀!”
防她做什麼?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羅紈之皺了下眉,“陛下是從成海王府出來?”
“嗯!”皇帝搓了搓手,有些慚愧地低聲道:說起來不是吾不想幫你,但是你也看見了,我四弟都快被你們折騰死了,何況我看現在那齊側妃好著呢,或許是出去一趟發現還是在王府更好是不是??_[(”
羅紈之吃驚。
“陛下說好著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是自願回來的?”
皇帝急得都把臉從窗簾後擠出來,衝她比了個禁音的手勢,壓低聲音,以求隻能讓他們兩人聽清:“你可小點聲吧,彆讓成海王知道是我在背後幫了你……”他還想兄弟和睦呢!
羅紈之很輕地“哦”了聲。
其實三郎那邊說不定早就把他們的計劃摸得一清二楚,她怕把皇帝嚇壞,所以也不敢說出口。
“我是看她像是安定了下來,不但照顧成海王,還要成海王給她請幾l個女夫子教她念書禮儀什麼的,她雖然出身低了些,但是說不定也能成為一個好側妃……”皇帝點了點頭,充滿了讚許。
羅紈之雖然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聽皇帝的意思,齊嫻現在的處境也沒有變得更壞。
皇帝又邀她一起去東市,他想買些東西送給皇後,但又不知道選什麼好。
按他的解釋就是:
“宮裡雖然都有特供,但是那些都稀疏平常,哪有吾親自挑選的更有意義?”
羅紈之聽過許多帝後不和的傳言,現在看來皇帝對陸皇後也還算是不錯。
皇帝有心打破謠言,遂道:“吾與皇後青梅竹馬,夫妻多年,其實論感情說還是有的,隻不過吾實在太害怕辜負她的期望……”
他又悵然歎息:“你知道吾實在不算個聰明人,見識才能都比不上謝三郎。”
“陛下自有陛下的好,何苦一定要和旁人比呢?”
皇帝又高興起來,“我母後從前也是這樣說的,當初父皇極不看好我,還是母後力排眾議,要把我扶為太子,她說我千不好萬不好也是她的兒子,有旁人比不了的長處,自然當得起最尊貴的位置!”
陸太後一向對皇帝嚴厲,但因為這件事,皇帝始終對她有一種又敬又愛的感情。
“母親總是嚴厲又溫暖的存在,是不是?”
羅紈之想起月娘。
月娘在她的印象中是嚴厲、疏離又固執的,她和尋常的母親不一樣,並不會經常對她笑,對她噓寒問暖,甚至很多時候都和她意見相悖。
她會是溫暖的存在嗎?
羅紈之唇角微微揚起。
是的。
無論如何,那都是她心的歸處,想到月娘她好像就有了許多的期盼。她會賺很多的錢,會想辦法讓她與羅府分開,擁有自己的院子、婢女,幸福地度過餘生。
“是了!吾還要買一份禮物送給太後。”皇帝興致勃勃,拍著車廂,叫車夫和侍衛帶著他去東市去。
羅紈之耐心作陪,為他參謀,皇帝精心挑選了十七、八件,心滿意足。
這時車外背著竹筐的小郎三五成群經過,叫.賣著自己
采來的山貨。
“這個時節還有菌菇?”皇帝奇怪道。
畢竟已經十二月了,天氣寒冷,這些嬌氣的菌類應該早就不再生長了。以有一年冬天他突發奇想要吃鮮菇雞湯,還被陸皇後罵了一嘴沒見識,所以印象深刻。
小郎聽見坐在犢車裡的貴人詢問,連忙放下竹筐,介紹道:有的有的,覆舟山後有一山穀,地泉溫暖,所以這個時節還有菌菇,郎君要買一些嗎?味道鮮美!≧[(”
皇帝舔了舔嘴巴,饞了,大手一揮全包下了,還分了一半給羅紈之,羅紈之不想收,皇帝還當她客氣,非要當做她作陪的獎賞,羅紈之不好拂他的心意,隻好收下了。
“你知不知怎麼采菌菇的?”皇帝被陸皇後奚落了一句後,就奮發圖強去研究了一番,這會還想跟羅紈之賣弄自己的見識不凡。
他並不知道,隔著車簾,坐在犢車裡頭的羅紈之抱著一筐菌菇,臉已經紅得滴血了。
她何止知道,她還采了好久。
譬如拍拍菌蓋,喚醒菌種,譬如握在根部……
她再也不想吃菌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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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輛犢車相繼離去,還能聽見談話的聲音。
“禮物貴在心意,有這些心意,她們必然會理解你的。”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你說我要是自己縫個帕子是不是心意更足?”
“……那自然是。”
“那你會嗎?你教我?”
“……”
轉過彎,犢車就消失在視野。
蒼懷收回視線,就看見謝昀沒有壓住唇邊的笑意。
他想起羅紈之那“鬼斧神工”的繡技,不由眼角抽了抽,想必郎君也是和他想到一塊了。
“心意?”謝昀手撐著腮,忽然出聲問道:“你說我送給什麼能顯得心意?”
蒼懷沒反應過來,露出詫異。
謝昀垂下眼睫,似乎在自說自話,“我既想她怕我,又擔心她太怕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羅紈之這幾l日都不太敢往他麵前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