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再熬一熬,天都亮了!
她明天早晨還有課!
“就沒有彆的出口麼?”
蒼懷道:“有是有,不過……繩子在我背上……”
另一側還有吊梯可以降落到一層,但是眼下他們也是用不了。
“為防止繩結被蟲蛀,每過一段時間都要更換,我剛叫蒼懷去拿了新繩過來。”謝昀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羅紈之木然地點點頭。
“羅娘子對不住,你且等等,我去找府裡的工匠來看看。”南星連連道歉,聽得出來他也相當內疚,聲音都帶哭腔。
他是一個字都不敢提三郎。
南星跟隨在三郎身邊時間不短,平日裡也算是穩重貼心,今日突發奇想要試一試經久未用的機關,就把郎君給關起來了。
這件事回頭指定是要吃訓的。
羅紈之聽他可憐,也怪不得他什麼,她隻是擔心如今騎虎難下的自己。
很快樓梯口的聲音都消失了,文淵閣裡安靜的隻剩下外麵的蟬鳴蛙叫。
“你要蹲在那裡等南星回來麼?他一時半會回不來。”
羅紈之抱住雙膝沒有動,也是不想麵對。
早知道剛剛就不對謝三郎放肆了,現在真的連找個坑把自己埋了的地方都沒有。
不過謝三郎說的也對,她在這裡等南星還不知道要等多久,遲早她要蹲麻了腿。
謝昀已經走回他的位置坐下,聲音隔了幾l道垂簾傳來,“裡邊有水可以洗漱,還有床榻,去休息吧。”
羅紈之乖巧:“哦,好。”
剛剛的試探都隨著緊鎖的梯口閉口不談。
羅紈之局促、心慌,就像是忽然被關進獸籠裡的小獸,哪還有隔籠攛掇跳鬨的勁,還不得夾緊尾巴,乖乖順順。
三郎讓她休息,她照做就是。
文淵閣的下層在靠邊的地方也設有不少這樣的隔間,但那些都用來存放書籍,裡麵塞得滿滿當當,充斥著沉墨、舊紙、竹片甚至還有皮料的味道,氣味之複雜,壓根不能久待。
五層的隔間卻布置得相當舒適。
不但有鋪上綢被的床榻、有擺滿奇珍異寶的博古架,中央立著小巧而精致的錯金狻猊熏爐,橫梁下還吊著兩顆柔光明珠照亮,把一室都照得瑩瑩幽亮。
在側邊掛著的竹簾下有一道小門,裡邊是特意辟出的一小間淨房。
羅紈之用青鹽淨了口,用水洗了臉。
她本打算直接睡覺,但想起自己許久沒有喝水,這個念頭一發就不可收拾,越想越渴。
隔間裡隻有淨房有水,而外麵有茶水。
糾結再三她還是爬起來,去外邊朝三郎討一杯水喝。
隻是羅紈之沒留意,南星僅給他主子一人備了茶杯,再多的就沒有。
謝昀把空杯子倒滿茶推給她,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手中的書,不甚在意道:“你喝吧,我還不渴。”
羅紈之猶豫了會,還是沒忍住渴意,喝完水擱下杯子就回到隔間,合衣躺下睡覺。()
羅紈之在隔間安安靜靜睡覺的時候,謝昀仍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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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記憶力過人,博覽群書,可比那些浩如煙海的著作,他看過的也隻能算是冰山一角,他迫切地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多得深入這文山學海,向前輩們求取寶貴的經驗。
時間流逝得很快,謝昀察覺喉嚨有點乾渴,提壺往瓷杯裡注滿水,他習慣性地把杯子口轉了半圈,才捏起來貼到唇邊,隨著涼透的茶水一道湧進來的還有一股淡淡的鹹。
是青鹽的味道。
謝昀驀然一僵,湧到咽喉的茶水沒有馬上咽下去。
他才想起,杯子在不久前給羅紈之用過。
因為他的習慣,所以他們剛好喝在同一杯沿上。
謝昀並非有無法容忍的潔疾,他年少早慧,備受關注,老夫人對他寄以厚望,周圍伺候的人無比精細照料他,彆說與人用同一個杯子,就連坐具、用具他都是獨一份的,蕭夫人作為母親都曾露出不喜,誰家養孩子也沒有這般精細的,更何況是個男孩子。
但老夫人不聽,她殺雞儆猴敲打上下,謝昀被她保護著,誰也彆想碰他一根頭發絲。
他自動疏遠彆人,成了彆人口中神霄絳闕裡不沾俗塵的神仙。
羅紈之擅自接近他,但她不莽撞也不單純,不會受惑一時的感動和恩賞,相反,她小心、謹慎,至今還在門外徘徊,時不時試探性地把腳踩入他的地盤,觀察他的反應,想要隨時抽.身而去。
謝昀沒有吐出去,而是滑動喉結,咽了下去。
微涼的茶水流過咽喉,一直淌進身體的深處,可乾渴的感覺無法單純用水撫平。
他起身往隔間走,隻拉開半扇門,光線被他的身子擋住,唯有幾l縷光線漏了進去,剛好停在了榻前,那兒正垂著一隻雪白、赤.裸的胳膊。
看得出羅紈之睡覺不老實,薄被的一角都垂在了地上,大部分都被她團進了懷裡,隻有很小的一塊搭在了她的後背。
也不擔心著涼?
謝昀都忘記自己來看這眼是做什麼的,現在的他隻想走進去,把那礙眼的被子給她扯平蓋好。
熟睡的人和醉酒的人差不了多少,並不會好好配合。
她纏得太緊,謝昀抽得不容易,半天沒能把她抱在懷裡的被子拉出來,反而讓女郎擰著眉頭,不舒服地哼哼唧唧。
他一停,她就安靜,一動,她就哼唧。
活像是個上了發條的機關玩具一樣。
讓謝昀實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好笑。
折騰好一陣才把被子弄好,謝昀匆匆往她嬌憨的睡顏上看了眼,心情沒有半點轉好,反而更浮躁地快步退出房去。
羅紈之一覺睡飽,睜開眼時,外邊的天色還不太亮。
她起身穿好外衣,把頭發用手指稍稍梳理齊整,最後用被子裹住還發涼的身體,悄然從門縫裡探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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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很安靜,也很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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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層沒有用蠟燭,它有固定在四角、桌邊的油台,光源穩定,也不容易燎著這些貴重的古籍。
謝三郎還在看書嗎?
羅紈之揉了幾l下眼睛,就裹著被子走出門查看。
隔著半卷的垂簾,她看見在書案後麵撐著頭的謝三郎,他一動不動,手裡的書頁半天也沒有翻過,不像是在思考,倒像是——睡著了?
她抬頭,窗洞外不見懸月,也不知現在是幾l更天。
羅紈之躡手躡腳靠近,其實竹簾被風掀動的響動足以掩去她的腳步聲,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接近謝三郎的時候總希望自己的步伐能夠輕些再輕些,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謝三郎是看著書睡著的,幾l根手指還壓在翻開的書頁上。
羅紈之站在他身側,幾l行字映入眼簾。
“兵多且健,以勞代逸,兵寡且弱,以攻為守……”
這約莫是本講用兵的書,對羅紈之來說就是無用,她很快便興趣缺缺收回視線,看向睡熟的謝三郎。
這樣近距離觀察謝三郎的機會並不多。
羅紈之放肆地把他露在外麵的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幾l遍。
猶記得第一眼見他時驚為天人,看多了似乎也……
羅紈之飛快皺了皺眉。
好吧,她不能昧著良心說不過爾爾。
要不然也不會這郎君一主動靠近,她幾l乎就要潰不成兵。
這當然也不能怪她不頂事,相信絕大部分的小娘子也無法在那樣的眼神保持鎮定。
他的眼生得實在太好,密睫如梳,眼型流暢,兩丸墨珠般的眸子總是能將主人的情緒藏得極好,但又透露著能輕易將對方看穿的穎慧。
羅紈之曾在他的目光下生出一種很複雜的情緒。
既知道他能看穿,偏又忍不住嘗試,就宛若走鋼索的人,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摔下去,但就享受那一刻的驚險與刺激。
羅紈之打量謝三郎手邊堆起的書,她還記得自己睡前討水喝時,桌上還沒有這麼多。
對此她是十分困惑與不解。
謝昀出生就在門閥大族裡,父母仁厚,兄弟友愛,他靠著姓氏就能高枕無憂地繼承一切屬於謝家郎的榮光,他不必像程伯泉追求功名,也不像她被逼無奈。
他這樣優渥的世家子用不著吃苦、也用不著賣力。
可為什麼他還要這麼努力?
這層書閣裡處處有他使用的痕跡,就好像曾經很長的時間甚至現在或者未來,他都把自己隔絕在這高閣裡,日複一日地進讀。
這可怕的書海是謝三郎用來澆灌自己的瓊汁仙液,他比任何人還要勤奮。
羅紈之有些悵然。
她還未生出要翻越這座山峰的念頭,就重新窺見了它的高峰深入雲端。
風吹動了火苗,也吹動了謝三郎垂落鬢角的發絲,沒了人伺候,就不會有人提醒他添衣躲涼,更何況若不是被她占了隔間,他用不著睡在風中。
羅紈之把身上的薄衾取下,小心翼翼覆在謝三郎的背上。
正要伸到身前為他調整合起來的縫隙,手腕忽的被人用力擒住,她受驚沒忍住,痛出了聲音,“三郎!好疼!”正好和外麵蒼懷的聲音撞在了一起。
“郎君我們弄……好——”
而後就戛然而止,離奇又詭異地徹底沒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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