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事在謝三郎眼中,都不是秘密,他溫和的笑眼讓嚴舟在酷暑天不寒而栗。
不過,應是他多慮了。
若不是為討女郎歡喜,謝昀這等自視甚高的郎君怎會肯與他這“庸俗好財”的商賈見麵。
有那麼多人想和他結交,他也不是誰的麵子都給啊!
嚴舟看了眼羅紈之,終是感慨君子亦難逃美人關。
雖喜愛荔枝,但羅紈之沒敢多動,可謝昀卻沒有那個顧及,手指靈巧地掐開好幾顆荔枝,自己又不吃,全滾進她肚子裡去了。
三人坐談了一會,雪娘子來把羅紈之請走。
謝昀以為是蠟燭生意的事就沒有阻攔。
“大侄女啊,好些天沒有來了,小芙蕖還在向我打聽呢!”雪娘子怕羅紈之還在生之前的氣,好聲好氣哄著她。
月珠的脾氣她知道,清高又自傲,壞得很。
“這幾日不得空
,您也見到了,郎君看得嚴。”羅紈之能用上謝昀的地方不用白不用,很多事情抬出謝三郎比她說破嘴皮子還管用。
雪娘子馬上表示了解,越發小心陪著她。
練舞室裡有十二位穿兩件式燈籠袖胡裙、戴麵紗的舞姬,此刻已經熱完身,拿起了各自樂器,在點位上站好。
其中一位眉心生了一粒紅痣的嬌豔女郎恰時聽見門口動靜回眸,眸光灩灩,喊道:“羅娘子來了。”
這娘子便是雪娘子心頭好,小芙蕖。
雪娘子傾注了許多心血在她身上,培養她琴棋書畫,請專人教導,就等著她大放異彩,為樓爭金,可羅紈之卻無意中得知了這女郎的心思。
她相中了一位世家郎君,這次的中秋舞也是為他排的。
她寧可做妾,也不想留在千金樓。
羅紈之本能地同情陷入泥淖的女郎,所以答應為她保守秘密。
小芙蕖便對她越發親近,甚至還主動告訴她,她有姓氏,姓程,希望以後可以有人叫她程娘子,而不是小芙蕖。
羅紈之上前和她們又商量了一下舞陣的變幻,如何配合蠟燭的光效,讓整場舞更驚人美豔。
這都要靠一次次排練、一次次精進修改,直到完美。
羅紈之沒有跳群舞的經驗,但卻有著豐富舞陣的腦子,那都是月娘病中無事,在沙盤裡給她演示出來的。
就好像將軍領兵打仗,操練陣法,有些舞曲亦是陣法所化。
小芙蕖是領舞,所以有時候羅紈之也會暫替她的位置跳一段,好讓她觀察全局有無不妥之處。
羅紈之雖然沒有換相應的舞裝,可是她的動作也相當到位,手臂即便藏在袖子裡,也能叫人看出她舒展弧度,旋轉跳躍間腳步輕盈又穩健,仿佛身輕如燕。
雪娘子道:“這女郎還真是有一具得天獨厚的身體,真可惜啊。”
每遇到一好苗子都想薅到手,這就是當媽媽的心。
小芙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問道:“聽聞雪媽媽當年也是不甘不願進珍蚌館的,怎麼現在也起了同樣的心思?”
像她們這樣的女郎,或被抓或被騙,或是家中貧寒走投無路,賣女兒求富貴的,大多都不是那麼心甘情願淪為伶人。
雪娘子輕輕擰了把她的臉蛋,笑眯眯道:“你呀,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千金樓供著你們這些姐兒成日的消耗也不是小數目,若不能都打起精神給媽媽我賺大錢,這千金樓也甭想開下去了,小芙蕖你不是要供你兄長做官嗎?那可是要好大一筆錢呢!”
雪娘子知道小芙蕖的軟肋,不怕她不聽話。
小芙蕖看著中間跳舞的羅紈之,久久沒有說話。
她用一方舊帕掩住口鼻,嗅了口,淡淡的愁緒縈繞眉間。
多年前在煙籠細雨中給她贈帕的少年,不知道是否還記得她。
跳完一曲舞,羅紈之感覺後背都汗濕了,小芙蕖遞給她乾淨的帕子擦汗,兩人埋頭討論還需要調整的地方,門口忽然
擠進了數個看熱鬨的腦袋,小芙蕖生氣地叉腰擋在羅紈之麵前,“雪媽媽沒有告訴你們,這裡不許旁人圍觀嗎!”
“小氣什麼,不過是想看看你們中秋的舞排成什麼樣了。”
練舞的女郎們都去幫小芙蕖,要轟她們走,門外的娘子們討了沒趣,才嘀嘀咕咕離開。
小芙蕖回來氣道:“這些娘子都是被一個胖子養在樓裡的,平日裡無所事事到處瞧稀罕,雪娘子也管不得她們!”
“彆人養的?不能養在自己府裡嗎?”
世族多會蓄養伎樂,以供宴請賓客,這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相反,還有不少人會以自己家中伎樂數量的多少來攀比,如有什麼名伎更是麵上有光。
曾經羅家主便是以擅長琵琶的月娘為傲,四處炫耀。
“興許家中大娘子容不得吧?”小芙蕖皺著眉頭,又拉住羅紈之要回去繼續研究排舞。
但沒過多久,外邊雪娘子的心腹侍女前來稟告。
謝三郎在找羅娘子了。
羅紈之隻能與小芙蕖告彆,匆匆趕過去,謝三郎已經在小巷的馬車裡等著她,蒼懷為她撩起簾子。
這馬車羅紈之上多了,為了方便就準備有她的坐席,謝家部曲也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就好像一向有潔疾的郎君忽然又沒有潔疾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羅紈之坐下時呼吸沒完全平息,小臉還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甚至頸口鬢間還帶著微汗,就好像放在冰塊上的荔枝肉蒙上了水霧,嬌豔欲滴。
謝三郎輕瞟了她幾眼,若無其事地問:“雪娘子帶你做什麼去了,頭發都亂了。”
羅紈之摸了摸腦袋,發現並不是很亂,不太可能露餡,心安道:“就坐了會,聽見郎君叫我,怕耽誤時間所以跑來的。”
“若我著急就不會等你。”謝昀給她遞帕子。
羅紈之接過,順手掛起了窗邊的垂簾,讓風得以吹進來。
謝昀看她汗未乾,提醒:“彆著涼了。”
“無事,這邊的風都是熱的。”羅紈之閉上眼享受了會,然後就捂著嘴打了個噴嚏。
謝昀把窗簾放了下來。
羅紈之也不敢再說要吹風的事,馬車啟動漸漸駛離千金樓。
“三郎以前不來千金樓,近來常來,是喜歡上看歌舞了嗎?”
千金樓裡美人可真是不少,羅紈之都親眼看過好幾個,梳高髻戴樹簪,身著羅衣飄逸如仙,那顧盼生輝的媚眼,不知道讓多少客人垂涎。
“並不,我不喜歡歌舞。”謝昀看著她還紅撲撲的臉,慢悠悠問:“倒是你和雪娘子走得很近,是和她有什麼彆的事?”
蠟燭的事情他不覺得能談這麼久,這女郎不知道背地裡在搞什麼小秘密。
“就一些生意上的事……”羅紈之不願意說,把腦袋扭到一邊,看見謝三郎左手邊多出了個小藤筐,上頭還蓋著塊布。
謝昀看見她盯上了,順手就把蓋布揭開。
原來下麵都是新鮮的荔枝,顯然是嚴舟所贈。
“你吃吧。”仿佛知道她心裡想,謝昀主動開口。
羅紈之固然是想吃,但是也不好意思一直吃獨食。
“三郎剛剛光給我剝了,自己都沒有吃,我給三郎剝吧。”
來而不往非禮也,羅紈之挽起袖子,興致勃勃從中間特意挑了個最大最紅的荔枝。
哪知才剛剛用上力,荔枝殼上的刺像是咬了她一口,她“嘶”得抽了口氣,驚恐抬眼,“怎麼這般紮手……”
她見謝三郎剝得風輕雲淡,還以為上頭的刺不礙事,但沒想到是又短又硬又紮手。
“你沒找準地方,自然紮手。”謝昀傾身,自然拿走她手裡的荔枝,轉了一下,找到荔枝尖刺上中的一條縫,教她:“找到這條縫,用指.尖掐入,掰開……”
羅紈之睜大眼睛,認真學習技巧,正要點頭,表示學會了。
謝昀就笑道:“當然,最重要的是,我的手套防紮。”
羅紈之:“……”
輕微“哢嚓”了聲,布滿尖刺的果子分作兩瓣,露出裡頭雪白晶瑩的果肉,還有被擠壓出的豐沛果汁。
羅紈之眼角一跳,生怕弄臟謝三郎的袍子,伸手托在下麵,急道:“郎君快吃,水要流出來了!”
謝昀皺起眉,這樣黏糊的果汁他可受不了,看了眼麵前同樣著急的女郎,乾脆兩指捏住荔枝直接往女郎嘴裡塞。
羅紈之一驚,這人怎的不自己吃,連忙搖頭,“不要,我一口吃不下——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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