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輸贏(2 / 2)

“不必說,若是自己的東西,哪用這樣搶?”

範郎君指望不上護衛,又不想由著羅紈之亂說話,氣急敗壞地把那些沒用的侍衛通通扒開,自個衝上前。

“你這賤婢……”他的目光直直穿了過去,先是站在麵前的女郎,而後,才自她身後又看見一位長身玉立郎君。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郎君雖然還站在遠處,但目光顯然一直望向這邊,時刻關注,而且他身邊的侍衛就和那女郎所帶的侍衛穿著打扮都是一樣的。

範郎君瞪大雙眼,腳步踉蹌後退兩步。

三郎?謝三郎!

這女郎與謝三郎有關係?

“如何?”羅紈之不知道身後的事,隻看見那範郎君臉上的慌張。

那範郎君結結巴巴道:“這、這次算你們好運!”

他把玉佩往羅紈之身上一丟,自己擠開人群,在嘲笑聲中落荒而逃。

幾個孩子拍著手,阿八用手背抹了抹濕潤的眼睛。

羅紈之蹲下身,把玉佩的繩子繞了幾圈,正要交給阿八。

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拿起她手心的玉佩,提起手裡的燈籠,對著光反複照了照。

“三郎?你什麼時候來的?”羅紈之仰頭看著意外出現的郎君。

“這塊並不是玉,而是一種水礦石,不值幾個錢,小孩子戴著玩倒是能安神寧心。”謝昀的聲音足夠讓旁邊的人都聽見。

“原來不是玉啊……”

“謝三郎說的肯定是對的!那範家郎還真是眼拙,窮瘋了吧!”

謝昀彎下腰,把玉佩交到孩子手中,溫聲道:“既然是母親所贈,也當好好收起。”

羅紈之剛剛也摸了玉佩,雖說以她的眼力看不出價值幾何,但是那的的確確是真的玉,而不是謝三郎口裡說的水礦石。

阿八其實不在乎這玉佩的真假價值,隻因為是母親所贈才珍惜至今,他感動地揖手道:“多謝郎君!多謝女郎!”

“阿七、阿八、小石頭……”一位穿著樸素、長相儒雅的清瘦男子快步走來,幾個孩子都像小鳥歸巢撲向他,抱著他的腿。

“師父!”

是他?

此人羅紈之先前在茶館裡看見過,就在她準備去的那家畫館裡。

孩子們七嘴八舌在說剛剛的事,那中年男子聽完後抬頭看向兩人,走上前施禮道:“在下嚴嶠,

適才多謝女郎、郎君出手相助這些孩子。”

“不妨事,舉手之勞。”羅紈之微笑,又好奇問:“郎君與嚴大家是同族?”

在建康姓嚴的人並不多,何況近看這個郎君眉目居然和嚴舟有五六分相似,讓她不由懷疑起他的身份。

嚴嶠平靜道:“他是在下兄長。”

一個是大晉的首富,另一個居然在畫館賣畫為生,這兩兄弟的差距還真是天壤之彆。

羅紈之還有事想問,但嚴嶠已經對兩人行了一禮,帶著嘰嘰喳喳的孩子們轉身離去。

“嚴舟是家中庶長子,那位嚴嶠是家中嫡子,嚴家沒落後,嚴舟白手起家,富甲一方,也曾經重用過他這個弟弟,隻不過兩人最後還是一拍兩散。”謝昀為她解釋。

“原來就是他……”羅紈之看著嚴嶠的背影,所謂的二當家。

嚴舟那麼大的產業,自己一個人如何管得過來,必然是層層劃分給親信。

回過神,羅紈之又問:“三郎,你剛剛為何騙那孩子說那塊不是玉?”

謝昀把手裡一直提著的圓形紗燈放在她手裡,溫聲道:“懷璧其罪。”

懷璧其罪。

一個人若沒有本事保護珍寶,就會惹來覬覦和窺視,引來無窮儘的麻煩。

“啊,還是三郎想得周到。”羅紈之捧住燈籠,半透明的紗娟都能看見裡微微晃動的火苗,她抬起眸,正好對上謝昀深邃的眼睛,似在思索什麼。

羅紈之看不透他,隻能問:“……三郎在想什麼?”

謝昀望著她,唇角上揚,道:“你和嚴舟學到不少,這煽動群情的手法似曾相識。”

羅紈之有些忐忑,她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和嚴舟放在一起比較,“三郎是覺得我這樣做,是不好嗎?”

“手法方式無所謂好壞,且看用的人用來做什麼事。”謝昀道:“你做的對,那就是好方法。”

羅紈之眼睛亮了起來,抿著唇笑道:“所以三郎是在誇我做的好?”

“你現在已算是半個行家了,隻怕我日後都要倚重你了。”謝昀語氣溫和。

雖然知道謝三郎是在說笑,但羅紈之心中還是忍不住雀躍。

她不說和從前的羅紈之完全不一樣,但至少比在戈陽時更有本事來!

羅紈之手裡還有撿到但忘記還回去的一個畫軸,她與謝昀走過河,不巧畫鋪已經關了門。

可能剛才的事情讓那些孩子們受驚了,嚴嶠提前把他們都帶走了。

羅紈之隻好等以後找機會再還。

正好,她也很想結識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嚴舟鬨翻的,還有沒有可能和她一起做事?

中秋觀月最好的地方還是在河邊,沿著淮河兩岸聚集了不少人。

水燈占滿了河麵,帶著人們美好的心願飄走。

羅紈之沒有下去湊這個熱鬨,就坐在謝昀身側不遠的地方,看那些想上前又膽怯的貴女在前麵轉來轉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她們想跟三郎說話,為何都不敢上前?”羅紈之不經意問。

實在也太多了,一茬又一茬的,羅紈之都看得眼花繚亂了。

謝昀指間掛著千金釀的瓶子,小臂隨意搭在單支起的膝蓋上,隨性又優雅。

羅紈之發現這個謝三郎若是講規矩儀態時,可以做得完美無缺,但是他隨意放縱起來也會視規則為無物,恣肆任性。

可無論是守規矩的還是不守規矩的,他都有辦法做到讓人賞心悅目,猶如一道美景。

比天上的圓月引人注意。

謝昀飲了口酒,“或許是如九郎說,我的眼睛不夠溫柔,所以那些女郎與我對視都堅持不過十息,不敢也是理所應當。”

“還有這樣的事?”羅紈之扭身轉頭,手撐著身側,狐疑地望向他的眼睛。

“我怎麼不覺得?”

謝昀烏沉的眸子轉向她,“那你想試試?”

羅紈之盯住他的眼睛。

謝昀慢悠悠數道:“一息。”

謝三郎的眼睛不夠溫柔大概是因為他的眼型不如九郎圓潤角鈍,它們猶如飛鳥揚翅,又如出鞘利刃。

危險、鋒利。

讓人總會不由自主避開它的鋒芒。

“二息。”

而且他的眼瞳顏色很黑,是子夜的天幕,是不見底的深潭,天高水深,皆是常人無法丈量、試探的深度。

因而有了無法捉摸、估量的神秘。

因為看不透,所以更加引人想要探究。

“三息。”

眼形變了些,被他淺淺彎出了個弧度。

三郎,是在笑嗎?

為什麼忽然看著她笑?

羅紈之呼吸變得略急,想起謝三郎的幾次笑,總是“不懷好意”的預警。

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又變得近了?

三郎那淺淺的、帶有酒香的呼吸好像若有若無地拂到她的唇上,她隻要伸出舌尖,似乎就能夠探到那些酒味。

她下意識咽了咽。

她並不嗜酒,但此刻卻很想沉淪。

她的眼睛甚至不由自主想往下瞟,想找到三郎唇的位置。

找到後呢……

羅紈之自欺欺人地在心裡補充了一句:她不知道。

“四息。”

羅紈之被謝三郎的報數嚇了一跳,眼睛又老老實實回到了原來的高度,努力撐著眼睛盯著謝三郎的眼。

但這會狀態更糟了,因為三郎似乎發現了她先前的企圖,正用那雙似笑非笑的眼鼓勵她、縱容她。

羅紈之咬住了下唇,眉心深顰不放,睫毛不安地顫動,每一次張覆,下麵的眼睛就很想趁機逃跑、躲開。

謝昀的手輕輕彆過她鬢角散落的發絲,彆到她的耳後,指腹擦過她的耳廓,她正要閉上眼睛,就聽耳邊落下一個字。

“十。”

羅紈之詫異到完全放棄閉眼,呆了片刻,意識到不是自己耳朵的問題,而是謝三郎自己打破了規矩。

“三郎怎麼跳了好幾個數字?”

五六七呢?八.九呢?

謝昀的手掌往側滑,幾乎就撐在了她的臀後,而他身體也倒向她,唇瓣湊近她耳畔,低低說了句:“因為我不想你輸。”

他打亂了規則,也打亂了羅紈之的心。

她的心跳變得紊亂無序,好像一隻迷路的兔子,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合適的出口。

“為什麼?”

“因為我想。”

這是在告訴她。

因為他想,所以能夠打破任何規矩?

若是她想,也可以無視任何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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