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三人來到垣門前,守門的老者認識趙嘉,無需多言,已經讓開道路,許三人進入村寨。
垣內布局和趙氏村寨大同小異,隻是屋牆上的瓦當更顯精美,而且家禽數量明顯更多。趙嘉策馬前行一段距離,就有五六隻蘆花雞振翅飛過。
絕對是飛,趙嘉敢對太陽發誓。
村人大都認識趙嘉,紛紛打著招呼。還有人詢問趙氏畜場是否還需人手,他們都有一把子力氣,也分毫不懼虎狼。
“雪融後必要招人。如有意,可往鶴老處記名。”趙嘉答道。
“郎君恩義!”
“大家同在一鄉,自當彼此照顧。嘉不過儘己所能,長者無需如此。”
見有年長者下拜,趙嘉連忙翻身下馬。眾人陸續包圍過來,不到百米的路,硬是走了足足五分鐘。
待到衛家門前,一個身著麻布衣裙,外罩皮襖的女仆已經候在門邊。另有健仆打開大門,請趙嘉一行入內。
走進院中,西側同樣是馬廄,馬廄旁圈出一排籬笆,裡麵養著十多隻蘆花雞。東側是一輛空置的大車,還有一株光禿禿的桑樹。
趙嘉穿過前院,走進迎客的正室。
一名身著綠色深衣,碧玉年華的少女正坐在屋內。
少女麵前有一座地爐,爐上立有銅架,架上懸有陶盆,盆裡正汩汩燒著熱湯。
“阿多,來坐。”
少女抬起頭,麵容稱不上美,眉眼間卻帶著一股英氣,讓人移不開雙眸。
趙嘉兩步走到近前,拱手行禮,引來少女一陣輕笑。
“行了,快坐下。這裡又沒旁人,擺這幅姿態作甚。”
趙嘉咧咧嘴,坐到少女對麵的蒲團上,接過一碗熱湯,等著少女開口。
少女示意女仆來移走陶盆,雙手合攏在身前,淡然道:“我父已去三年,我意欲招婿。”
“招婿?”趙嘉皺眉。
少女所謂的招婿,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成婚,而是招贅婿。
簡言之,娶個男人過門。
少女名喚青蛾,其父與趙功曹是同僚,當年曾一同上陣殺敵。在趙功曹死後,沒少照顧趙嘉。隻是和趙功曹一樣不走運,三年前遇匈奴犯邊,戰死沙場。
少女的母親已經改嫁,隨夫家移居九原城,母女倆漸漸斷了聯係。即使漢初對女子束縛較少,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少女一人撐起家門也比趙嘉要難上數倍。
值得慶幸的是,少女目光精準,氣概不輸男兒。在趙嘉開辦畜場時,將家中近萬錢都投了進去。如今牛羊出欄,成本已能逐漸收回。如果發展順利,今後的回報必然不菲。
嫁入夫家,如若遇人不淑,很可能麵臨產業被奪的風險。可即便如此,招贅婿也算不上是個好主意。
“阿姊,不要著急做決定,或許還有其他辦法。”趙嘉道。
“其他辦法?”少女上下打量著趙嘉,最終搖頭歎息,“可惜你年紀還小,不能同我生個孩子。如若不然,我哪用得著這樣費心。”
趙嘉正喝熱湯,聞言,一口嗆在喉嚨裡,咳嗽得雙眼發紅。
“這不能用來說笑……”
“我沒有說笑。”少女歎息道,“前朝時,我祖無氏無姓,仍憑軍功得爵。我不願家門就此泯於眾,我子必要姓衛。”
趙嘉停止咳嗽,正色看向少女。
“如招贅之人生有他念,該當如何?”
漢時贅婿地位極低,甚至低於商賈。除必服的勞役之外,每逢戰時,勢必被第一批征發。運氣好的,充當役夫運送糧草;運氣不好,發把刀就要充當敢死隊。
這樣的身份地位,除非為報償恩義,或是實在活不下去,但凡有些誌向都不會甘願成為贅婿。
“我有忠仆,這裡亦是邊郡,讓一個人消失很是容易。”少女挑眉輕笑。
趙嘉瞬間明白了。
於少女而言,招贅的目的就是為了孩子。有了孩子,孩子他爹完全可以滾球。自己不願意圓潤,她不介意推上一把。
這是西漢。
太後可以稱朕的時代,什麼夫為妻綱,在董仲舒上線之前,不存在的。
何況孔孟提的是道德觀念和規範,董仲舒卻發揮出個陽尊陰卑理論,要是他上線的時候竇太後還活著,百分百會像轅固一樣被丟進野豬圈,而且沒人遞刀子。
“還有一事。”少女收起笑容,正色道,“上月新縣令赴任,你當知曉?”
趙嘉點點。
“日前鄉老前往拜見,獲悉新縣令曾得代國相舉薦。”
代國相?
趙嘉的腦筋開始飛轉。
在同代的西漢諸侯王中,劉登基本屬於小透明。
七國之亂過去沒多久,有能力有底氣的諸侯王基本都在叛亂中露過臉,這位連打醬油的機會都沒有,完全被遺忘在角落。
代王雖然沒什麼存在感 ,代國相卻不一般,姓灌名夫,在七國之亂時立下戰功,被景帝重用。
沒印象?
魏其侯竇嬰被斬首棄市,這位可是引子。
不過,距離這位倒黴還有將近二十年,現如今,他依舊是兩千石的重臣。更重要的是,趙嘉曾聽官寺主簿言,這位代國相和魏太守有些齟齬。
簡單來說,互看不順眼,不是一路人。
新任沙陵縣令由他舉薦?
對趙嘉來說,這可算不上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