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2 / 2)

不等百長下定決心,趙嘉已經代他做出選擇。

熊伯吹響號角,漢騎不顧生死,又一次發起衝鋒。

幾名青壯在戰鬥中失去手臂,僅用雙腿夾緊馬腹,單手持刀,追隨趙嘉,追隨帶領他們戰鬥的背影,凶狠撲向敵人。

麵對死亡,他們夷然不懼。耗儘最後的生命之火,也要將這些北來的強盜燒成灰燼。

“走!”

漢騎不顧生死,隻想殺儘所有胡騎。

百長揮舞骨朵,將一名漢騎砸落馬下,在衝開漢騎的隊伍之後,沒有調頭再衝,而是率領

一百多名騎兵,向本部的方向飛馳而去。

抓準戰機,趙嘉張開牛角弓,將箭壺全部射空,又帶走三名敵人的性命。隨後拉住韁繩,示意隊伍暫停,放棄繼續追擊。

“不要再追了。”趙嘉放下牛角弓,望向在風中撕扯的匈奴大旗,瞳孔深黑如墨。他不想停,不想放過前方的敵人,理智卻在這一刻敲碎情感,清楚明白的告訴他,莽撞行事沒有任何好處,隻能讓活下來的人白白送死。

然而,終究是不甘心。

就在這時,要塞火光熄滅,濃煙被風吹散,號角聲接連傳來,顯然是有更多援軍趕到。

“阿敖還在要塞裡。”趙破奴說道。

趙嘉沒說話,從衣擺扯下布條,捆牢側腹和左臂的傷口。率眾人返回戰場,取回遺失的兵器,砍掉匈奴頭顱。

“去要塞!”趙嘉咬牙道,“從榆樹林繞過去。”

“諾!”

須卜勇率六千餘人進攻要塞,遲遲攻占不下,反而被守軍和趙嘉拖住,遭遇援兵圍堵,形勢急轉直下。

與此同時,伊稚斜率大軍進攻雲中城,在羌部駐紮的胡市被攔截下來。

水泥和青磚打造的要塞異常堅固,給匈奴騎兵造成不小的麻煩,一場鏖戰,要塞前留下千餘屍體。無奈伊稚斜率領的騎兵超過兩萬,依靠數量優勢,強行碾過要塞,逼近雲中。

隨著敵人不斷逼近,軍營中戰鼓隆隆。

鼓聲中,漢軍步卒列陣。

最前方是身高八、九尺的壯士,手持大盾,伴著隊率的號令,列隊走出營門。盾後長戟如林,更有長達四米的酋矛,需兩三人合力扛起,前端鋒利,足以穿透戰馬。

刀牌手隱於長戟之後,口中咬著軟木,緊握手柄都有前臂粗的斬-馬-刀。

弓箭手列在陣後,將箭矢-插-在地上。弩-手仰身躺倒,強弩架在腿上,同時張開弩弦。

有膂力的力士位於戰陣兩側,每人腰間都掛有數具毒煙筒,更配備匠人製出的擊發器,可以將毒煙筒投擲得更遠。

隨著鼓聲變化,頭排壯士發出大喝,將盾牌牢牢紮在地上。

號角聲衝開鼓音,魏悅率雲中騎繞過戰陣,羌部勇士和牧民主動跟上,追隨在漢騎身後。

萬餘漢軍列陣在前,戟矛頓地,刀背擊打護臂,旗幟烈烈,聲勢驚人。

伊稚斜登上一處土丘,眺望列陣的漢軍,仿佛看到一麵無法逾越的城垣,不由得一陣心驚。

“大王。”伊稚斜遲遲不下令,左骨都侯不得不出聲提醒。

聲音入耳,伊稚斜當即一凜,壓下心中一絲不確定,令勇士吹響號角,向漢軍發起衝鋒。

雲中郡烽火連天,伊稚斜的大軍和漢軍硬碰硬,初交鋒便死傷慘重。雙方都無意後退,戰況很快陷入膠著。

左賢王於單率軍進攻雁門郡,本以為會同上次一樣,一路摧枯拉朽,強襲到郡城之下,大肆燒殺劫掠,帶著戰利品北歸草原。

想法很好,現實卻給他當頭一錘。

新任雁門太守郅都,到任伊始就定下對草原的策略,簡單歸結為一個字:殺!

兩強相爭,一切靠實力說話,餘下都隻能作為點綴。

在郅都看來,草原胡部豺狼之性,仁慈教化隻能引出更多貪婪,隻有舉起屠刀,殺得血流成河,殺到他們心服口服,才能讓其跪在腳下,再不敢出聲亂吠。

鑒於雁門郡人口尚在恢複,條件所限,郅都製定出和魏尚截然不同的戰略。他沒有在郡外阻敵,而是將靠近邊界的百姓全部遷走,清空村寨,做出一副無力迎敵,收縮防禦的樣子。暗中集重兵於沃陽縣城,並由囚牢提出死罪刑徒,發給皮甲兵器,命其守衛穀倉。

“戰死,本人免罪。有功,家人得田。”

從最開始,郅都就明白告訴這些刑徒,穀倉是誘餌,他們就是去送死。除個彆兩三人,這些亡命之徒全無半分怨言,幾個聚眾為盜的凶漢更是咧嘴笑道:“我等犯大罪,本當砍頭。使君許我等殺敵贖罪,還能論功,我等豁出性命,必不負使君!”

郅都沒有多言,下令宰殺牛羊給眾人飽腹。

眾刑徒吃飽喝足,套上皮甲,佩好兵器,收起引火之物,當日即被送往沃陽縣。

郅都登上城頭,目送隊伍遠去。

早在匈奴南下之時,他就給劉榮送去消息,後者遣騎僮將雲梅送來郡城,自己卻留在沃陽縣城。

“榮自請戍邊,當守土衛民,與敵戰。”

短短十幾個字,落在木牘之上,筋骨剛強,如有千鈞之力。

風越來越冷,遠去的隊伍化作黑點,再望不見背影。

狂風鼓起城頭大旗,颯颯作響。

郅都整肅衣冠,麵向沃陽拱手長揖。隨即轉身步下城牆,再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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