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五百更卒列於校場,軍容嚴整,氣勢驚人。除兵器外,每人身上還負有粗布包裹的木料石塊,加起來,重量接近五十斤。
魏太守一行登上木台,趙嘉揚聲道明來者,即讓季豹敲響皮鼓。
鼓聲隆隆,更卒用兵器頓地,發出雄渾吼聲。下一刻哨音響起,十隊更卒陸續轉身,列隊走出營門。
魏同魏山分彆上馬,在更卒儘出之後,當先策馬飛奔。
役期即將結束,這是最後一次比試,且有太守觀摩,五百更卒踔厲奮發,如猛虎出籠,從最開始就拚出全力,邁開大步,速度快得驚人。
目送更卒飛馳而去,魏太守表情肅然。
在趙嘉道出其負重四十餘斤,來回十裡,多數盞茶可至時,王主簿等人皆難掩訝色。
“以此法練兵,假以時日,堪比魏之武卒,秦之銳士。”五官掾感歎道。
戰國時期,魏武卒作為最精銳的步兵,一度傲視群雄。
作為魏武卒的創始人,吳起奉行“在治不在多”的統兵策略。在選拔士兵時,執行嚴格標準,凡應選武卒,必須能衣三重甲,背負十二石-強-弩、五十支弩矢,外加一麵大盾,並且執長戟,腰懸利劍,攜帶三日軍糧,一日急行軍百裡。
這樣的選拔標準,既保證了魏武卒的戰鬥力,使這支重裝步兵成為精銳中的精銳,卻也限製了魏武卒的發展,注定這支軍隊不可能大規模擴建。
曆史也證明這一點。
從創建到滅亡,哪怕在最鼎盛時期,魏武卒的數量也不過五萬。
在商鞅變法之後,秦國建立軍功爵製度,秦人聞戰而喜,軍力大盛。秦軍令出如山,擊敵猶如虎狼,在秦魏大戰中,收複河西之地,被天下呼為“銳士”。
所謂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
趙嘉訓練的這批更卒,既有魏武卒負重疾行之能,又如秦銳士嚴守軍令,且鬥誌昂揚,除了少些血腥氣,同正卒幾無差彆,經過戰場磨練,必能成就精銳。
思及此,魏太守目光灼灼,王主簿等大佬亦是視線火熱,齊刷刷落在趙嘉身上,盯得後者很不自在,頭皮都開始發麻。
“阿多如何成此強軍?甚善!”魏太守按住趙嘉的肩膀,語氣中帶著明顯熱切。
趙嘉僵硬地動動嘴角,把訓練的經過如數道來,包括細節在內,半點不落。
聽完他的話,幾位大佬全都沒說話。
半晌,才有人道出一句:“軍雖強,難仿。”
直白點說,趙嘉練出的這批更卒,基本是用錢糧堆出來的。
每日三頓,頓頓見葷腥,允許壯漢們敞開肚皮吃,試問哪支邊軍能夠做到?
連魏悅都是借了趙嘉的好處,營內才能五日宰羊。換成其他邊軍,縱然是都尉親軍,也沒有這麼乾的。
無法維持充沛體能,就無法堅持高強度訓練。強行加碼,非但練不成強兵,更會帶來反效果,造成非戰折損。
正是想明白這一點,才有郡官感歎,趙嘉練成的兵固然好,但也隻有他能行,旁人無法仿效。
魏太守沒有出言,站在木台上,見更卒陸續返回,習慣性地在校場列陣,無一人喧嘩,終究不舍得放棄。心中開始琢磨,可以仿效魏武卒,精選少量軍伍,練成一支精兵。如能成軍,配合雲中騎,在同匈奴交鋒中,勢必能發揮相當大的作用。
至於練兵所需的錢糧,可以向長安遞送奏疏。如果長安給得不多,就隻能朝北邊想想辦法。
去草原的商隊送回消息,八月將歸。
此行收獲頗豐,單是牛羊就趕回數萬頭,獸皮更是以車論。
停留蘢城期間,商隊見到從極西之地來的商人。這些人皆是高鼻深目,相貌類似鮮卑胡,看到商隊運來的絲綢,恨不能撲上去,抱住就不撒手。為了買到絲綢,他們願意給出同等體積的黃金寶石,戰馬駱駝同樣沒問題。
商隊中有專門的通譯,天生的語言人才,經過一段時日,掌握不少陌生的詞彙,搭配匈奴語,磕磕絆絆,不需要其他胡人幫忙,彼此也能交流。
領隊提出要未騸的戰馬,商人們沒有半點猶豫,當場點頭。
他們的國家離漢朝很遠,中間隔著大片草原,絲毫不擔心漢朝得到戰馬,會調頭來攻打他們。反過來說,他們和匈奴算不上對付,如果漢朝找匈奴麻煩,他們樂見其成。
雙方打得過於火熱,不可避免,引起匈奴人警覺。
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領隊采納衛青蛾的建議,以最快的速度交割貨物,迅速動身南返。
這次能找到蘢城,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碰上這些極西之地的商人,更是意外之喜。
匈奴反複無常,難保不會見財起意,在中途下手。商隊眾人打起精神,一路謹慎前行,更派出快馬,先一步往邊郡送信,希望郡內可以派兵北上,確保這批貨物的安全。
接到消息後,魏悅就帶兵出發,當日北行數裡,和李當戶所部彙合。這也是魏三公子對趙嘉的練兵方式感興趣,卻沒和魏太守一同前來的原因。
看過更卒操練,魏尚等人沒有多留,午後即返回郡城。
臨行之前,魏太守吩咐趙嘉,讓他在更役結束後,儘快往郡城一趟。趙嘉拱手領命,送走一乾郡中大佬,轉身返回校場,命小吏吹響木哨,繼續陣列訓練。
在趙嘉練兵時,一騎快馬馳出雁門郡,飛速奔向長安。
馬上騎士是竇太後賜給劉榮的騎僮之一,此時前往長安,是為遞送一個重要消息:前臨江王得女。
劉榮自請為庶人,如今又廢了一條腿,縱然有同母弟為諸侯王,也對太子構不成任何威脅。竇太後對長孫十分關心,雲梅又是長樂宮所賜,生下劉榮長女,自要給長安送去消息。
騎僮一路飛馳,於八月抵達長安。
因邊郡查出有間,幾名郡守先後向朝廷秘奏,長安貴人府內少聞笙歌,不見樂舞,都在開展清查行動,凡查出不對的僮仆,儘數被清理出去。
館陶長公主和陽信公主為搜集美人,從販僮商人手裡買下不少女奴。兩人前後被召入宮,後腳回到府內,就開始嚴查謳者舞女。
平陽侯府內,因衛媼出身家僮,衛子夫姊妹平安過關。和她們熟識的兩名舞者被查出不對,當日就被拖走,再也不曾露麵。
回到房內,衛少兒不見往日驕傲,靠坐在長姊身邊,仍在瑟瑟發抖。
衛子夫臉色發白,卻不似衛少兒一般懼怕,而是獨自坐在門邊,看著對麵走過、腳步匆匆的仆婦,麵現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