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陽公主親自來迎, 沒有半點架子, 親切得超出想象。
趙嘉不敢有任何怠慢,態度愈發恭謹。畢竟麵前這位不隻代表本人,更代表在長安的景帝。自己行事稍有不妥,之前刷的好感就會刷刷往下掉。
“趙大夫一路辛苦。”
看到趙嘉的舉動,漁陽公主笑意更深,稱他的爵位而不稱官職,直接將人請入正室。
劉榮為庶人之身,本不適合在場。
然而, 漁陽公主出發之前,景帝曾透出口風,太子也私下裡找過她, 到漁陽不久,她就給雁門送去書信, 以兄妹之誼請劉榮前來一敘。
劉榮被奪國、再無法繼承皇位不假, 卻並未除氏, 在身份上,依舊是景帝長子。
加上劉徹同他關係不錯, 本人在匈奴南下時又立下戰功,哪怕王皇後同栗姬不和,漁陽公主也不打算疏遠劉榮,更想著同對方緩和關係。
逝者已去, 無論有多少恩怨,血緣總切不斷。
退一萬步, 哪怕是為子女,劉榮也不會拒絕遞到麵前的橄欖枝。
最直接的理由,景帝朝絕和親,太子繼位後尚未可知。不管出於何種理由,假設再次開啟和親,他的女兒就危險了。如果同漁陽公主交好,屆時能多一個人幫忙說話,也是一條退路。
兄妹見麵之後,發現彼此和記憶中不同,難免有些驚奇。談過兩回,各懷思量,如果不出意外,應該能合作下去。
如果說漁陽公主背後站著景帝,那麼,公孫賀此行就代表太子。
自去歲開始,景帝舊疾複發,日漸沉重。侍醫絞儘腦汁,湯藥用儘,天子的病情仍沒有好轉跡象。
景帝強撐著病體處理朝政,耗費精力甚多,使得情況更加糟糕,愈發變得力不從心。
劉徹頻繁被召入宣室,在景帝的指點下,開始處理政務。從簡單入手,遇難斷之事請景帝過目。如果景帝精神不濟,還會前往長樂宮,向竇太後請教。
現如今,劉徹漸能為景帝分憂,送往宣室的奏疏,有一半是他在批閱。滿朝之中,唯丞相劉舍和大將軍竇嬰知曉此事。正因如此,他們對景帝的病體愈發擔憂。
從繁重的政務中脫身,景帝稍有精力,愈發關注鹽場之事。
如果辦得好,這將是重要的稅收來源。不僅能增加軍費,更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百姓負擔。於國於民皆有益處。
唯一的阻礙,就是占據鹽場的諸侯世家。
賜漁陽縣為公主湯沐邑,是景帝做出的一次嘗試。
鹽、鐵均為國之命脈,不可能一直掌於諸侯王和世家之手。隻是七國之亂過去沒幾年,晁錯血猶未乾,事情不能急躁,更無法一蹴而就。
景帝沉屙難愈,預感自己命不久矣,決心撬動根基,儘速開始布局,趁對手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給太子留下一個相對較好的局麵,讓太子代替自己,完成未完的計劃,削弱諸侯國,將國家命脈掌於手中,不再受製於人。
漁陽公主和公孫賀肩負重任,要完成天子計劃,為太子開創局麵,首先就要壓下漁陽彭氏。
南宮侯張生此行名為護送,實則是為助力。假如彭氏不識趣,他會帶上騎僮,讓對方知曉“長安紈絝”“魯元公主曾孫”究竟是什麼概念。
沒有抓到明顯錯處,景帝不能直接對世家高門下手,否則會引來激烈反彈。漁陽公主代表皇室,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行事一樣受到限製。
南宮侯沒有這麼多顧慮。
隨行的騎僮、護衛和健仆都是預備的打手。彭氏合作且罷,一旦不打算合作,或是陽奉陰違,無需談什麼先禮後兵,直接抄家夥上。事後追究,以他的身份,加上景帝拉偏架,即使彭氏全滅,他照樣逍遙。
說白了,皇室找世家麻煩,和世家彼此之間找麻煩,完全是兩個概念。就算知道背後有問題,抓不住把柄也沒辦法。
直接向天子發難?
想想七國的下場,再蠢也沒這麼乾的。
這一行人中,唯一輕鬆的大概就是張次公。
自梁王去世,竇太後心情始終鬱鬱,和景帝的關係一度緊張。至劉買五人儘封王,母子關係方才有所緩和。
此次漁陽公主前往封地,是景帝收回鹽利的第一步。
竇太後看得明白,派出長樂宮衛士丞,支持天子決定。
以衛士丞的身份,無法參與核心之事,基本就是作為保護力量存在。這也是竇太後聰明的地方,支持卻不直接參與,表明不會搶奪利益。
待眾人落座,宮人送上熱湯,漁陽公主命人撤下屏風,同趙嘉當麵對話。
“我此行是為鹽場。”
在場的沒有外人,漁陽公主開門見山,無意繞彎子。
“父皇有旨,此間事儘托於趙大夫。凡有生事作怪之徒,可告於南宮侯同公孫舍人。”
趙嘉半碗熱湯沒飲完,漁陽公主已經快人快語,乾脆利落道出計劃,安排好諸事。
簡言之,事情交給趙嘉,她放心。建造鹽場所需一切,她都會提供。有不開眼的,敢鬨事的,全都交給張生和公孫賀,兩人一個是長安紈絝代表,一個身後站著太子,手下騎僮護衛都是能戰之輩,肯定能壓下不服。
漁陽公主手握聖旨,在自己的湯沐邑搞建設,以鹽稅為獻費,誰敢在這件事上起刺,就是不給公主麵子。不給公主麵子,就是不給景帝麵子。
身為漢民,不給天子麵子,往大了說,是想造反?
雖說這罪名有點牽強,可誰讓你不識相,帝-製-鐵-拳揮下,砸成肉餅也怪不得旁人。
對趙嘉來說是難題,於在場幾人而言,基本是揮揮手就能解決。
“趙大夫隻需辦好鹽場,餘者無需擔心。”漁陽公主笑著說道。
“諾!”
“我聽聞趙大夫過代郡時,遇到一件麻煩事?”南宮侯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