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漁陽三日, 建設新鹽場的物資、人員儘數到位。
待丈量出土地, 工程正式開啟。
趙嘉每日在甲第和工地之間往來奔波,天不亮就起身,天黑尚要趕工,幾乎不得閒。匠人們分作三班,為趕工期,夜間打著火把挖掘土坑、堆砌泥磚。
活雖重,工錢委實不少。
除銅錢和細布之外,趙嘉請示漁陽公主, 凡參與鹽場建設的匠人,每人額外得賞一鬥粟,兩條羊肋, 大匠賞賜翻番。如工程提前完成,還有精鹽發下。
此外, 鹽場開工之後, 需要大量的鹽工。匠人家中有富餘勞力, 可以至文吏處記名。隻要踏實肯乾,不偷奸耍滑, 都能在鹽場長期做工,工錢相當豐厚。
早在鹽場動土之前,這些匠人的身家背景就被查得一清二楚。有問題的基本不會被征召,哪怕混進來, 也會被第一時間剔除出去。問題嚴重的甚至會被抓捕,押入官寺進行拷問。
匠人背景過硬, 經得起審查。直接從這些人家招收鹽工,大可以減去不少麻煩。
高祖之後,諸侯王的獻費多已經名存實亡。七國之亂前後,朝廷基本沒收到一個銅板。
漁陽公主重置獻費,除以鹽利豐國庫、充軍費,也是景帝發出的一個訊號,看看各諸侯王究竟會是什麼反應。是會主動跟上,還是全當沒看見,繼續攥緊錢袋。
對於朝堂上的博弈,趙嘉暫時沒資格參與。
建設好鹽場,製出大量精鹽,讓景帝滿意,才是他目前最緊要的任務。
建設雲中鹽場期間,季豹季熊全程參與,學到不少。在漁陽鹽場破土動工之後,兩人跟著趙嘉忙前忙後,幫他減輕不少負擔。
趙信、趙破奴和衛青也沒閒著,幫忙在工地傳話,並動手製成拖車和獨輪車,幫忙運送建造材料,沒幾天就和匠人混熟。
衛青尤其得人緣。
昔日瘦弱的小孩,已經長成精神的小少年。做事一絲不苟,對年長者分外有禮,極其得人喜愛。
兩名大匠實在是喜歡他,等到鹽場即將竣工,手頭沒多少活時,利用一些邊角料,給他做了幾件能隨身攜帶的機關武器。就精巧程度而言,絲毫不亞於秦匠製的手-弩。
最關鍵的是,如果衛青不說,壓根不會有人想到,一個巴掌大的木塊竟能飆出木刺,而且勁道不小,相距十步,能輕鬆穿透一張牛皮。
趙嘉知曉此事,特地尋上大匠,願以重金相贈,請大匠舉家遷往雲中。如本人入沙陵武庫,每月除了工錢,還能領取粟米。
能製武器的大匠,在邊郡都是寶貝。見到自是不能輕易放過,能撈一個是一個。
大匠沒有拒絕。
事實上,給衛青製造機關武器,除了對少年的喜愛,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引起趙嘉注意。
漁陽雖富,就軍事力量而言,到底不比雲中、雁門等地。
大匠一身本領,不想埋沒在給人建屋造牆之上。想要憑借本事為子孫後代謀個出身,隻是一直苦無機會。
趙嘉的出現,讓大匠看到成功的可能。
沙陵縣尉屢立戰功,跟著他走,明顯比留在漁陽更有前途。
當然,憑大匠的手藝,也可以投身公主府。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兩名大匠做出同樣選擇,都決定跟隨趙嘉,往雲中郡謀出身。
鹽場在四月竣工,鹽工也在半月後到位。
第一批粗鹽運進來,立即開始提純。漁陽公主和公孫賀全程目睹,見到如雪的精鹽盛裝進陶罐,表情中帶著驚歎,似無法置信,讓大商趨之若鶩的精鹽竟是如此製出。
哪怕趙嘉已獻上製法,落於竹簡和親眼所見,感覺實是截然不同。
就如放飛自我的劉榮。
讀他寫成的書信,和被他在耳邊嘮叨,完全是不同的體驗。前者尚能忍耐,後者恨不能抓著頭發撞牆。
趙嘉時常懷疑,當初見到的劉榮,和眼前這個話癆真心是一個人?
第一批新鹽製出,彭氏家主親至漁陽縣,拜會漁陽公主。
和趙嘉獲得的待遇不同,漁陽公主安坐正室,麵前隔有屏風。彭氏家主由宮人引入室內,距五步正身行禮。
彭氏是漁陽高門,地頭蛇一樣的存在。
奈何家雖豪富,卻缺少能在朝堂博弈的領軍人物。如竇氏的魏其侯竇嬰,魏氏的雲中守魏尚。
族中好不容易出了一名太守,怎奈老天不佑,沒幾年就死在任上。剛見到封侯的可能,很快又被打回原型,吐血都吐不暢快。
彭氏固然缺少領軍人物,不代表家族實力就弱。
憑借鹽礦積累的財富,以及家族在當地的聲望,足夠他們躋身高門。曆經秦、漢兩朝,家族始終盤踞漁陽,不是腦袋發昏犯下大罪,朝廷也不會輕易動他們。
此次趙嘉途中遇伏,彭氏身上也有嫌疑。不過在查了幾日之後,嫌疑就被洗清。
還是那句話,彭氏不傻。
目前局勢已經十分明朗,漁陽公主身後站著景帝,而趙嘉儼然在天子麵前掛了號。敢對他下手,還是在這個敏感時期,純屬於蹦高找不自在。作為一個經曆過戰火,仍能屹立不倒的家族,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
前有雲中太守魏尚,後有漁陽公主,旁邊還有個太子舍人公孫賀,他們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自己遞刀伸脖子,等著朝廷來砍。
彭氏家主此次拜會,即為表明態度,進一步擺脫嫌疑,也為送上大禮。
早在朝廷旨意發下之時,彭氏家主和族老就清楚,漁陽要變天。為保住家族,手中的鹽場能留就留,留不住就用來換命。
有舍才有得。
能舍財才能保命。
若是抱著不撒手,景帝絕不會心慈手軟。
看看七國的下場,再看看梁王身後,彭氏要是不想滅族,就必須主動割肉,而且用剔骨的刀子,刮到天子滿意,然後伏請留下點肉渣,讓族人能夠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