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四年八月, 漢軍抵達番禺城下。
大軍紮下營盤不久, 南越王趙胡秘遣太子為使,攜降書入漢營,求見長沙王劉發和太仆公孫賀。
乍聞此訊,劉發和公孫賀皆心存疑慮,認為是計。
見到南越太子,發現對方除了降書,連王印都一並帶來,心中不免吃驚, 懷疑也消去幾分。
趙嬰齊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當著劉發和公孫賀的麵,痛斥國相悖逆不法, 囚禁南越王室。
按照他的說法,呂相為掌控大權, 以“保護”為名, 調兵包圍王宮。
宮內諸人不許隨意進出, 趙胡更被單獨軟禁。非是宦者冒死送出降書和王印,並帶趙嬰齊走密道, 他根本無法離開宮中半步。
“伏請天軍誅逆!”趙嬰齊俯身在地,聲音嘶啞。
因忠於王室的秦軍後裔多被斬殺,趙胡恨極了呂相,也恨群臣見利忘恩, 坐視王室被囚,自願放棄王位, 將南越之地儘交於漢。
之所以做出這份決斷,目的不單是誅殺逆臣,出一口惡氣,更為給趙氏子孫求一條生路。
呂相獨掌大權,在朝中一言九鼎,軍中儘為其爪牙。南越國早非趙氏之南越。若非漢軍到來,呂相早已篡位,豈會留下趙胡性命。
趙胡被軟禁宮內,呼來喝去猶如奴婢,對比趙佗在時,簡直是天上地下。隨著皇宮被包圍,逐漸斷絕同外界的聯係,日子愈發生不如死。
經過多日考量,趙胡下定決心,親手寫下這份降書,連同王印一並交給心腹,命其帶給太子,並以自己為餌,掩護趙嬰齊逃出王宮。
“趙氏本為秦人,祖籍中原。”
“三郡本為秦地,今歸於漢,順天應理。”
“非我族類,素行悖逆,性如豺狼。不知恩德,唯懾勇力。漢軍入番禺,則趙氏子孫猶能活。旦為逆臣篡位,趙氏必亡。”
趙嬰齊牢記趙胡之言,見劉發時,不敢有半分倨傲,言行俱以臣禮。
劉發和公孫賀接下降書,命人將趙嬰齊帶下去,召眾將商議一番,決定明日試探攻城。如能下,則一鼓作氣;如不能,則等四營抵達,合兵再攻。
城內,呂相獲得密報,親自帶人搜查王宮,拷-問服侍趙胡和趙嬰齊的宦者,終得知趙嬰齊已逃出都城,攜趙胡親筆降書去見漢軍。
呂相勃然大怒,持劍闖入趙胡寢宮,掄起劍鞘擊在趙胡額前,嗬斥道:“你做的好事!引漢軍來,南越定將不存!”
趙胡似感覺不到疼痛,任由血順著臉頰流淌,沿下頜滴落,染上衣襟,浸開數朵暗色。
“呂相怕是忘記,先王臣服漢朝,是為漢臣,南越王印綬俱為漢高祖皇帝賜下。”趙胡站起身,舉臂擋住呂相二度揮來的劍鞘,冷笑道,“南越為漢之藩屬,漢軍入南越實為天經地義。呂相之言大為不敬,實屬悖逆!”
“一派胡言!”呂相大怒,一腳踢向趙胡,“我越人之地,何時屬了漢?趙胡,你貪生怕死,獻地求生,愧為南越之主!”
趙胡躲閃不及,被踢中腹部,踉蹌後退數步,捂著傷處不斷冷笑。
“南越之主?如今的南越之主難道不是國相?”背靠殿中立柱,趙胡抹去嘴角血痕,雙眼盯著呂相,狠聲道,“與其被你這逆賊篡奪王位,莫如除國,郡縣百姓儘歸於漢!”
“趙胡!”
呂相怒不可遏,抽-出利刃就要殺人。
恰在這時,一名朝官闖入殿中,滿臉急色道:“國相,漢軍攻城!”
漢軍來襲,呂相不得不收斂怒氣,命人看守趙胡,不許他出寢殿半步,隨後親自前往城頭布防。
番禺城為趙佗主持建造,城牆及城內建築俱為夯土打造,帶有秦時特征。
鑒於城牆牢固,守軍作戰英勇,漢軍進攻固然猛烈,終無法一戰而下。
當日傍晚,劉發和公孫賀鳴金收兵。總結過戰況,知曉番禺城不好打,決定采用第二條策略,等待四營抵達,合兵之後再下城池。
等待援軍的日子裡,劉發和公孫賀也沒閒著,組織起人手,大量製造投石器,每日定時定點向城內拋石塊斷木,宣示存在感。
公孫賀想起演武時見過的喇叭,命人做出幾個,擇選嗓門大的兵卒,每日在城下喊話。不懂漢話沒關係,兵卒喊話完畢,會有歸降的土人翻譯一遍,確保城內人人能夠聽懂。
每日天不亮,漢軍就開始喊話,喊完就會有大量的石塊和斷木飛來。
每當呼嘯聲傳來,城牆上的守軍會立即緊貼牆角,根本不敢冒頭。經驗告訴他們,這個時候逞英雄,絕對是找死的節奏。
投石器的拋擲方向時常改變,確保不留任何死角。哪怕天降暴雨,漢軍依舊準時,從沒有雨停再動手的打算。
日複一日,恐懼和緊張聚成陰雲,籠罩整座番禺城。城內傳言紛起,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引來一場混亂。
這種氣氛下,守軍的意誌和勇氣不斷被消磨,軍心渙散。呂相辦法用儘,許下金銀絹帛,依舊無法提振士氣。
漢軍真刀真槍打來,為守護都城,還能設法調動軍心,聚攏民意。偏偏漢軍彆出心裁,壓根不急於拿下城池,而是采取攻心之策,擺出架勢,似要同守軍耗到底。
時至今日,除了番禺城,南越儘被大軍所下。
有熟悉當地的輔兵,漢軍無需擔憂糧秣,就地屯兵,圍上幾個月都不成問題。
相比城內的焦灼,城外的漢軍還有閒暇伐木,一批又一批打造投石器,多餘的木料製造箭樓、雲梯、攻城錘和營寨。
四營抵達時,積攢下的攻城器械堆滿小半座營盤。
十多名匠人按照醫匠的吩咐,將草莖、草葉混合在一起,碾碎壓成汁,塗抹在箭頭上。這種-毒-不致命,卻能令傷者行動遲緩甚至全身麻痹,在攻城戰時,能發揮不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