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回憶起早年,劉嫖神情微冷。
慎夫人最得寵時,阿母沒少受委屈,她和兩個弟弟都要避其鋒芒。當時的日子,她至今依舊記得。正是看到慎夫人的一切,她才對權利格外著迷,甚至一度鑽了牛角尖,被王娡利用徹底。
“在慎夫人之前,太宗皇帝寵愛尹姬。論美貌身段,後者遠勝於前者,且能歌舞鼓瑟,宮中無出其左右者。”
這些陳年舊事,竇太後曾與陳嬌提過,隻是和劉嫖的角度不同,更側重於掌控。
“慎夫人和尹姬相爭,最初落入下風。她比尹姬聰明,卻故作愚笨,拿捏著尺寸,刻意中尹姬的圈套,令太宗皇帝生怒。其後抓準機會,使出苦肉計,借宮人揭穿尹姬並羅織罪名,翻身不說,更讓太宗皇帝心憐,一點一點將尹姬逼落懸崖,直至粉身碎骨。”
“阿母是說,太後亦有類似的打算?”陳嬌道。
“有可能。”劉嫖沉聲道,“我早就覺得王娡的種種舉動根本不像她。早年能讓栗姬無法翻身,將前臨江王從太子的位置上拉下來,如今再是輕狂,也不該蠢笨如斯。”
劉嫖越說越覺得自己沒想錯,當下握住陳嬌的手,叮囑道:“嬌嬌,她終究是天子生母,血脈割不斷。你同天子是夫妻,但至今沒有孩子。如今太皇太後已去,宮權掌於你手,王娡行此計,未必沒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意。”
“置之死地而後生?”仔細咀嚼此言,陳嬌神情微生變化。
以輕狂遮掩心機,用示弱襯托椒房強勢,其後如何?
真如阿母所言,使苦肉計,證明太後之尊手無權柄,對天子沒有任何威脅,反而是椒房殿獨霸漢宮,並有竇陳兩家支持?
“阿母無需擔心,我會留意。”
“單是留意不夠。”劉嫖握緊陳嬌的手,認真道,“王娡走到今天,絕非僥幸使然。原本,她同天子的關係已無法轉圜,然經今日之事,背後定有謀算。她慣會示弱,且能做得天衣無縫,你務必要小心!”
“我知。”陳嬌頷首,見劉嫖仍麵帶焦急,出言寬慰道,“阿母,我非懦弱怕事之人。再者言,陛下是什麼性情,阿母還不知曉?區區苦肉計就能讓他心軟,豈非笑話。”
“這倒也是。”劉嫖鬆了口氣。
“還有,”陳嬌放鬆語氣,笑道,“換做早年,遇到今日之事,阿母早找上長樂宮。”
“你是我兒。”劉嫖瞪了陳嬌一眼,“我擔心你,你反倒有心思說笑。”
陳嬌搖搖頭,撒嬌般依偎在劉嫖懷中。
自陳嬌嫁給劉徹,母女倆少有這般親近。劉嫖一時間愣住,待反應過來,雙臂攏住女兒,眼角不禁有些發紅。
“阿嬌,你放心,阿母定然護住你!”
“我知。”
長樂宮內,王太後坐在殿中,熟悉的宮人和宦者儘被抓走,現在伺候多為生麵孔,唯恐觸怒她,全部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下去。”
王娡沉默許久,開口時聲音略微沙啞。
宮人宦者如蒙大赦,忙不迭彎腰退出殿門。
待門扉合攏,王娡起身繞到屏風後,呼吸因怒意變得急促,十指攥緊,掌心留下彎月狀的紅痕。
待怒意稍退,耳聞淅淅瀝瀝的雨聲,嘴邊掀起一抹弧度。
看起來,老天都在幫她。
宣室內,聞知黃河改道,奉召入宮的竇嬰等皆麵色凝重。
“陛下,從東郡馬不停蹄趕往長安,至少也需數日時間。從頓丘發現異狀,再到奏疏送抵,至少過去半月。”
“事關重大,臣請陛下下旨,儘速徙郡縣百姓,並征役夫築堤塞河,以防水勢大,損害人命。”
在場之人,不乏封邑在水道以北,基本不會受到水徙影響。相反,朝廷發役夫築造河堤並遷徙百姓,多會令他們遭受損失。
但在此時此刻,無一人提出異議。
一則是水患非同小可,若是治理不及時,以致於釀成慘禍,無人能夠擔得起重責;二來,天子和三公擺明態度,出言反對實在愚蠢。
最後,為田利罔顧人命,凡有良心者,都不會行此惡事。
河道必須治理,無人提出異議。針對征發役夫之事,眾人卻有不同意見。正當春耕之時,若是大批征丁,恐會引來民怨。
“陛下,臣記得,高祖皇帝下旨治理水道,曾發民夫八萬。”衛綰開口道。
聽到這個數字,眾人儘數陷入沉默。
劉徹緊鎖眉心,手指不斷收攏放開,這是他遇到難題時的習慣。
在眾人議論時,韓嫣一直沒出聲。至殿內突然安靜,他忽然想起同趙嘉閒聊時,對方說過的一番話,聯係此刻難題,不由得心頭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