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達沒有立刻去找自己和好友的照片,隻是按照順序,一絲不苟的裁切起來。
機械性的作業所引起的視覺疲憊感在看到好友的照片時一掃而空,他舉起相紙,看著上麵照出的警察,不知道多少次的在心裡感慨好友的長相。
在純藍背景下嚴肅望向鏡頭的白發青年,混雜著青澀和成熟的氣質,如同一柄剛剛鍛造好還未沾染血腥的利刃。
他露出笑,將照片與照片間的白色縫隙小心對齊直線,然而握在刀柄上的手卻怎麼都不肯向下。
他們就要成為一名真正的警察了。
哢嚓一聲,鋒利的閘刀將照片一分為二,隨後又有幾聲同樣的聲響,伊達將切好的照片放進小袋裡,拿筆在表麵寫下名字。
白山清輝。
這是白山清輝死後的第八年。
時間過得很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過得這麼快。
明明在警校時的生活還曆曆在目,明明好像昨天他們還在聊天笑鬨、擁抱互損。
今天就突然間,隻能透過冰冷的墓碑和墓碑上冰冷的文字、照片來接觸彼此。
八年了,最初深入骨髓、痛徹心扉的悲傷絕望也被時間埋藏到了心底最深處。
隻在午夜夢回和突然的恍惚中,才能再一次感受到窒息般的堵塞與無力感。
墓園的草地刮過輕柔的風,吹動起擺放在墓碑前的一束束鮮花。
“呀,呀,叔叔!”
娜塔莉懷抱的孩子發出稚嫩的童音,清澈眸子裡映著墓碑的輪廓,而她兩隻肉乎乎的小手則上下晃動著,急切的想要往下跑。
女孩兩歲多,走路搖搖晃晃但輕易不會摔倒。
她踩到草坪上,抬手剛好能指到墓碑上的照片位置。
那是張藍底的證件照,麵容清俊嚴肅的警察直視著前方,琥珀色的眸子卻如以往那般平和溫柔。
“叔叔好...好看......”
“這個叔叔很好看吧。”伊達蹲下身,把女兒抱進懷裡,語氣略有哽咽,“他...他就是我給你看的照片裡的叔叔,你記得他嗎?”
“爸爸的好朋友。”女孩仰起頭,像在看一個站著的成年人,又很快垂下頭,歪頭直勾勾盯著墓碑旁邊的位置。
她的眼睛逐漸亮起,興奮喊道:“漢堡!我想吃漢堡!”
也許小孩子的眼睛真的能看到很多大人看不到的景色。
伊達帶著妻女去附近的漢堡店。
剩下四人沒有離開,也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直到正午的鐘聲自教堂傳來,才有一人低沉著聲音打破沉默。
“明年再來看你......清輝。”
又有一陣風自遠方吹了過來,帶著輕柔的力量刮過四人垂在身側的手。
似乎沒有什麼再好說的。
清輝死了,日子卻還是要照常的過。
最開始的恍惚憔悴在時間推移和刻意的壓製下也會消失無蹤,他們都不是失去了誰就會從此一蹶不振的性格。
每年來掃墓之後的幾天,大家都會有種精神上的疲憊感,強壓在心底的情緒也隻有在這幾天裡會滲出些許。
諸伏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醒來時看到的景象讓他有種自己還在做夢的感覺。
身邊背對著他還在熟睡的人有著柔軟的白色頭發,自短袖睡衣下露出的手臂白皙纖細。
哪怕沒有看到正臉,諸伏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對方的名字。
夢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晰真實的夢。
他眼瞳震顫,想伸手過去把人轉過來,卻又擔心自己冒失的舉動會毀掉這個來之不易的美夢。
就這樣呆愣了不知多長時間,那人突然有了反應。
似乎夢到什麼東西,對方轉身朝向這邊,十分自然的摟住他的腰,埋進懷裡蹭了蹭腦袋。
是溫熱的,觸感也很真實。
諸伏心想著,僵硬在半空的手臂終於試探性落到對方後背上。
這個夢真的很真實,但似乎是年少時的經曆,剛才清輝轉過身來,他看到對方的臉,很明顯是高中時候的長相。
而他現在,也是高中時候的身體。
諸伏還沒想到這個夢如此清晰的原因,便聽到其他人起床卻又疑惑的聲音。
他們昨天去掃墓了,本該是在美國訂下的賓館休息一夜去拜訪白山叔叔的,結果一睜眼,就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