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子謙以為老夫這幅字如何?”楊一清興趣勃勃地問道。
徐晉低頭望向桌案麵上那幅字,隻見上麵寫著“韓信點兵,多多益善”一共八個大字。
楊一清用的是瘦金體,筆力相當老辣,端的是鐵劃銀鉤,勁道十足,隱隱有金戈鐵馬的氣勢。徐晉不由讚道:“好字,楊老這一手字瘦勁有力,靈動迅捷,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深得瘦金體之精粹啊!”
楊一清嗬嗬笑道:“子謙謬讚了,這幅字便贈與子謙如何?預祝子謙此行出海平叛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徐晉心中一動,拱手道:“承楊老吉言,謝楊老贈字!”
楊一清捋須微笑道:“據聞子謙亦寫得一手好字,不如回贈老夫一幅?”
徐晉從容地道:“那下官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便接過楊一清手中的毫筆,鋪開宣紙揮筆而就。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楊一清一字一頓地念出徐晉所寫的兩句詩,不由眼前一亮,捋須含笑道:“子謙這一手顏體亦是不凡!”
徐晉拱了拱手道:“下官獻醜了!”
“子謙過謙了,待老夫命下人將這幅字裝裱起來。”楊一清說完竟然真把管家叫進來,把徐晉寫的這幅字取走裝裱。
徐晉不由暗暗苦笑,文人似乎都喜歡搞含蓄這一套,明明一句話的事,偏偏要拐彎抹角地搞上一套。這也算是國人的一種處世哲學吧,因為含蓄不傷彼此麵子,留下了足夠回旋的餘地。不過,若是碰上個神經大條的粗人,含蓄恐怕就成對牛彈琴了。
徐晉並不是粗人,自然明白楊一清贈自己這幅字的意思。
韓信是什麼人?是輔助漢漢高祖劉邦奪得江山的軍神啊,他百戰百勝,說是功高震主也不為過,偏偏這家夥還高調到不得了,甚至當著劉邦的麵說劉邦的能力隻能領十萬兵,而他自己領兵則越多越好,另外,韓信還恃功而驕,要挾劉邦封他為齊王。
你說這不是找死麼?所以韓信最後的下場很慘!
所以說,楊一清在這裡引用“韓信點兵,多多益善”,表麵是稱讚徐晉用兵如神,實際卻是提醒徐晉不要恃功而驕,否則會落得韓信一樣的下場。
徐晉引用文天祥的兩句詩“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就是向楊一清表明自己忠於大明,忠於君主,絕無不臣之心。
“子謙離京之前能來看老夫,老夫甚感欣悅,來坐吧!”楊一清步履蹣跚地從書案後行出來,徐晉連忙上前攙扶著他來到茶幾旁坐下。
“楊老似乎病得不輕,下官這次特意帶了李言聞太醫前來,楊老不妨讓李太醫診治一二。”徐晉鄭重地道。
楊一清眼神微暖,豁達地笑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夫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賺到了,嗬嗬,不過李太醫既然來了,便請進來吧,免得辜負了子謙的一番好意。”
徐晉連忙把李言聞喚了進來,後者施禮一番,也不多問,放下藥箱便給楊一清把脈。
楊一清看著眉頭深深皺起的李言聞,微笑道:“敢問李太醫,老夫這病還有治嗎?”
李言間沒有回答,站起來客氣地道:“有勞楊閣老脫去上衣,下官要查看病灶才有定論!”
楊一清不由露出訝然之色,不過還是依然脫掉了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此時雖然春寒料峭,但書房內燃著火爐,倒是不冷。
李言聞目光落在楊一清的後背,頓時麵色變了變,徐晉禁不住站起來探頭一看,心裡不由咯噔了,原來楊一清的後背竟然長了一枚紅腫的大毒瘡,都化膿了,有兒童的拳頭大小。
李言聞戴上手套,神色凝重地按壓了那枚毒瘡的四周,有的地方硬邦邦的,有的地方卻是一按就陷下去,一些膿汁血水從腐爛處流出來,看著觸目驚心。
“李太醫……”徐晉目光詢問地望著李言聞,後者摘下手套,麵上波瀾不驚地道:“下官先給楊老開一副藥,看看效果再作定奪吧!”
楊一清倒是淡定,笑道:“有勞李太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