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傳言(2 / 2)

謀奪鳳印 荔簫 10516 字 9個月前

房中安靜下來,徐思婉坐在茶榻上靜心品茗。戌時過了兩刻,她漸漸有了困倦之意,便去簡單梳洗了一番,就早早睡下了。

翌日天明,她不及用完膳,一個麵生的宦官就匆匆進了屋來,朝她一揖,稟道:“婉儀娘子安,下奴是長秋宮的。皇後娘娘差下奴來同婉儀娘子說一聲,說……錦寶林不知從何處聽聞了些不著調的傳言,關乎皇次子的去留,自昨晚就哭鬨不止,吵嚷著要見婉儀娘子。”

徐思婉眼簾一抬,定在那宦官麵上:“不知皇後娘娘是什麼吩咐?”

“娘子客氣了,娘娘並無什麼吩咐。”那宦官笑言,“隻是近些日子都是皇後娘娘親自照料錦寶林的身子,這事才傳到了皇後娘娘耳朵裡去。皇後娘娘的意思是,讓婉儀娘子自己做主。若婉儀娘子願意去與她一敘,她去便是。若是不願,就隻當沒這件事,她也攪擾不到旁人。”

說著語中一頓,他又道:“隻是……”這二字拖長了音,顯得意味深長。徐思婉笑意清淺道:“皇後娘娘若有什麼要提點的地方,公公直說。”

那宦官就又笑起來:“皇後娘娘的意思是……畢竟事關皇次子。婉儀娘子若不去見她便罷了,若要去見,對皇次子是什麼打算,娘子便要拿定注意才好。免得若起了什麼變化,讓錦寶林叫嚷出去,反倒招惹麻煩。”

“煩請公公讓皇後娘娘放心便是。”徐思婉頷了頷首,“照料皇次子,我自知不夠資格。況且先前衝我而來的明槍暗箭已有很多,皇後娘娘也是知曉的,皇次子若到我膝下,我實在怕沒本事護他周全,便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諾。”宦官了然躬身,又言,“那錦寶林那邊……”

“一會兒我便去見見。”徐思婉溫聲,麵上的笑意愈顯和善,“她從前雖害過我,可到底是剛生過孩子的人,我不會與她計較。請皇後娘娘放心,我必定儘全力安撫好她,不讓她再哭鬨。”

“那便辛苦娘子。”那宦官釋然舒氣,再行一揖,就告了退。

唐榆親自跟出去送了一送,花晨上前,思索道:“奴婢瞧著娘子是算準了錦寶林會坐不住要見娘子,可如今經了皇後娘娘這一道,是不是……”

“不妨。”徐思婉心平氣和地就著小菜吃下碗中最後一口清粥,“皇後娘娘若真在意她,就不會有見與不見由我自己拿主意的話了。她在宮裡已沒什麼分量,不怕她生事。”

於是用完膳,徐思婉便帶著宮人去了妙思宮。錦寶林先前的一計直衝她的性命而來,她肯走這一趟便已很是大度。是以徐思婉原本連備禮的心思也沒有,思索再三才讓花晨多備了些銀子——銀兩隻要碎銀,銀票也要麵額小的,最多不過五兩銀子一張的那種,隨意取了一遝。

行至妙思宮,不及踏入宮門,徐思婉便已感受到一片寥落。

在錦寶林有孕的時候,這裡原也熱鬨過。因宮中母憑子貴,妃嬪們都覺得她自此就會有個好前程,總要尋著理由來串一串門。

後來經了落水一事,錦寶林身敗名裂,同住的陸充衣也借著徐思婉的好話搬走了,偌大的妙思宮就隻剩了她一個備受冷落的嬪妃,從前上前巴結的妃嬪宮人作鳥獸散,人人都對她避之不及。

眼下正值正月,天氣尚冷,妙思宮四處皆可見一些枯枝與殘雪,有些就在宮道上散著,但也無人打掃。

徐思婉心生唏噓,拎裙步入錦寶林的院門。一個小宮女在廊下打著盹兒,察覺有人抬起眼皮,又見是她,連忙福身:“婉儀娘子安!”禮罷忙不迭地迎上前,將她往房中請,“寶林娘子從昨晚就一直在哭,這會兒眼睛都哭腫了……”

徐思婉歎了一聲,腳步卻定住,目光落在那小宮女的麵上。

她也就十三四歲,看著麵生,徐思婉便問:“我從前沒見過你,你是一直在寶林身邊服侍的麼?”

“不是。”小宮女老實地搖頭,繼而又福身,“奴婢寧兒,是月餘前剛差過來的。因著先前的事,從前服侍寶林娘子的宮人都被打發走了……”

說罷,她小心地睇了眼徐思婉的神色,低低地解釋:“那些舊事,奴婢也不知情……”

言下之意,顯是怕徐思婉將她視作錦寶林的同謀,拿她出氣。

徐思婉不由一笑,抬手拂去她留海上沾染的塵土,口吻和氣:“我隻隨口一問,你彆害怕。”言畢一睃花晨,花晨當即摸出兩塊碎銀,利落地塞過去,口中笑說:“瞧你年紀不大,當差也辛苦,這點銀子拿去買糖吃。”

寧兒啞然,一時怔住,做不出反應。

她也是去年才進的宮,入宮後隻在尚儀局學規矩,錦寶林是她跟的第一個主子。所以她從前也沒得過什麼賞,兩塊碎銀捏在手中直讓她覺得不真實,一時便連謝恩也忘了。

等她回過神,徐思婉已然邁入正屋屋門,拐向西側的臥房。寧兒見狀一拍額頭,忙去沏茶備點心。

臥房之中,充斥著一片腐朽頹靡的氣息。

徐思婉剛踏入門就覺得憋悶,黛眉皺了一皺,便信手推開了一扇窗子通風。

錦寶林原悶在被子中半夢半醒地抽噎,聽到窗子響動,懵地將被子一揭,口中咒罵:“誰許你開的窗!又皮癢了是不是!”

話畢她看到徐思婉,瞳孔驟然一縮:“你……”

徐思婉不做理會,鏡子坐到圓案邊的繡墩上。錦寶林望著她滿目的震驚,好似從未料到她真的會來,愣了良久,她猛地翻身下床,撲跪在徐思婉麵前:“婉儀姐姐!”

“還有臉叫我姐姐呢?”徐思婉垂眸,清清冷冷地睇著她。

錦寶林微滯,連忙改口:“婉儀娘子……”

月餘不見,她清減了許多,幾乎瘦得脫了形,雙目又哭得腫脹,已絲毫瞧不出昔日的美貌。她的氣息也發虛得厲害,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徐思婉,在枯槁麵容上直顯得有些古怪。

徐思婉無心與她多費口舌,見寧兒進來上茶,就接過來,心平氣和地抿著,隻等錦寶林自己說話。

寧兒小心地瞧了瞧她們的神情,一句話都不敢說地低頭告退。錦寶林怔忪良久,枯瘦的手抓住徐思婉的裙擺,苦聲哀求道:“婉儀娘子……您讓我見琤兒一麵,求您讓我見琤兒一麵!我是他的生母啊!他……他落了地就被抱走,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徐思婉輕輕揭著盞蓋,悠然地刮著茶上的浮沫。聽她這樣說,也並不急於解釋元琤不會歸到她膝下,隻幽幽說:“這個時候,寶林倒想起自己是孩子的生母了?”

說著,手中的茶盞一蓋。她眸光流轉,美眸定定地落在錦寶林麵上:“害我的時候,你可曾想過肚子裡有個孩子?可曾想過那樣的一番折騰,或許會讓他就此命喪黃泉,連看這人間一眼都不能?”

“我……”錦寶林嗓音沙啞,木然良久,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可我、我沒有辦法,玉妃娘娘……”

“果然是玉妃?”朱唇勾起,一弧笑意明媚妖冶。

錦寶林心頭一緊,卻終究沒再隱瞞什麼,短暫的遲疑之後便狠狠點頭:“是玉妃。她……她恨婉儀娘子奪了她的寵愛,視婉儀娘子為眼中釘,非要除娘子不可。我也不想拿孩子涉險,可我勸不住她……”

“寶林說的自己好無辜。”徐思婉輕哂,“我倒不明白,玉妃是用了怎樣的手段讓寶林言聽計從,竟寧可拿腹中幼子涉險,也不肯去向皇後娘娘和陛下稟明原委?”

“我……”錦寶林抬頭,卻欲言又止。

徐思婉見狀挑眉,無所謂地笑了笑:“不肯說就算了。”說著起身就往外走。

“婉儀娘子!”錦寶林大驚失色,顧不得儀態,爬著追去將她撲住,“娘子,琤兒……”

“陛下又沒將元琤交給我撫養,你求我有什麼用?”

“……什麼?”錦寶林怔住。

“不過。”徐思婉噙笑,話音陡轉,“你若隻是想見一見他,我不是不能幫你。可陛下正在氣頭上,這事不能操之過急,你這般整宿哭鬨也是不頂用的。倒不如你靜一靜,好好養著身子,也給我些時間,等陛下什麼時候氣順了,我可以幫你去說一說。”

她說完就淡看著錦寶林,等著她的反應。錦寶林怔忪半晌,遲疑發問:“娘子為何還肯幫我……”

嗯?

徐思婉挑眉:倒還有些腦子,不算太傻。

隻不過這樣在絕境裡的人,也不值得她費心編什麼理由去敷衍了。

她想了想,就隨口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陛下不殺你,我便也拿你沒什麼辦法,那多個敵人就不如多個朋友,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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