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徐思婉欣然應允,接著就哄在身邊乖乖吃豆沙包的念珺,“念念,母妃今晚要出門,明日回來,讓花晨姑姑陪你睡,好不好?”
念珺皺了皺眉,一邊點了頭,一邊提要求:“唐叔叔給我講故事!”
“好。”徐思婉笑道,“到時你自己去找他。”
她邊說邊看了眼皇帝,他仍自顧用著膳,偶有那麼一瞬,眼底劃過一抹複雜。
念珺與宮人們都比跟他親近,他心中當然複雜。徐思婉略作沉吟,心知有些話縱使他不問,她也該給他個解釋,隻不過現下還不是時候。
她於是隻作並未察覺他的心思,安安心心地用完早膳,就帶著念珺回了披香殿。
披香殿前,許多嬪妃都已早早候在了外麵,其中大半她都不識得,放眼望去隻覺佳人滿目,似一副絕美的畫卷。
她的步輦落在院門外的瞬間,原在院中談笑的一眾宮嬪倏然止音。她一如既往地含著笑,牽著念珺的小手步入院中,念珺好奇地張望,她們福身見禮,她和和氣氣地頷首:“諸位妹妹辛苦了,進來喝茶吧。”
人群中響起一陣稀疏的謝恩聲,帶著些許膽怯,想是因為大家都聽說了昔日盛寵的蓮貴嬪隻與她打了個照麵就被降了貴人。她隻做不覺,先一步邁入殿門,月夕上前福身,邊扶著她步入寢殿邊道:“奴婢請恪妃娘娘與瑩妃娘娘先進來坐著了。”
和她位份相當的兩位,總不好也和小嬪妃一樣在外候著。
徐思婉“嗯”了一聲,步入院門,就聽瑩妃在跟恪妃說:“姐姐膝下有兩個女兒,倩妹妹那裡又有一個。臣妾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自己不曾生養,卻有好幾個小姑娘能讓臣妾哄著玩。”
徐思婉聽得一哂,繞過屏風,揚音笑道:“二位姐姐安好。”
二人循聲望來,立起身,與她相互施了一福。繼而三人各自落座,因茶榻隻分兩側,資曆最長的恪妃自然坐在右首,徐思婉是披香殿的主人,也沒道理坐側坐,便坐左邊。瑩妃無所謂這些,雖依身份說,她該坐到與恪妃臨近的繡墩上去,她卻不在意地直接坐在了徐思婉跟前的繡墩上,彎腰就朝念珺笑道:“這是念念吧?”
念珺小小一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卻知道美醜。她望著瑩妃連眼睛都一亮,接著就轉過臉,驚喜地指著瑩妃,朝徐思婉道:“漂亮姐姐!”
“……這一位你可不能叫姐姐。”徐思婉摒笑,“叫瑩母妃。”
這麼一說,念珺又不懂了,皺著小眉頭思索了一會兒,遲疑道:“娘是母妃。”
徐思婉又說:“娘是母妃,這是瑩母妃。瑩是她的封號,跟母妃不一樣的。”
“彆為難孩子了。”瑩妃聽不下去,將念珺往懷裡一攬,“來,叫瑩妃娘娘就好。”
念珺釋然:“瑩妃娘娘!“
“真乖。”瑩妃笑靨如花。幾句交談間,旁的嬪妃也陸續進來了,徐思婉受了她們的禮,又讓人上茶,眾人挨挨擠擠地坐滿了一點,環肥燕瘦,好不熱鬨。
她們交談了約莫一刻,念珺已與恪妃膝下的兩個公主熟絡起來。身為長姐的佳穎已十三歲,佳悅也十歲了,都是性子柔順的孩子,陪念珺玩時十分耐心。
徐思婉因此便由著她們將念珺帶去院子裡鬨,玩著玩著,外頭忽而響起念珺的哭聲。小孩子玩鬨間有個哭鬨本也沒什麼,她便隻隨意地回頭看了眼,然而視線透過窗紙,卻意外掃見另一道身影。
念珺先前許是不當心摔了,現下已被佳穎抱在懷中。兩步開外的地方,一個六七歲的男孩局促不安地站著,掙紮了片刻,就往後退:“我回去了……”他向乳母道。
同來的乳母不由蹙眉:“殿下,您可還沒向倩妃娘娘問安呢。”
徐思婉猜出他是誰,垂眸笑了笑,睇了眼候在不遠處的張慶:“快去,請皇次子進來。”
張慶躬身而去,很快就將元琤請進了殿,佳穎佳悅也帶著念珺回來了。隻是三個小姑娘看著都神色如常,就連剛哭過的念珺也已重新笑起來,元琤卻像要赴刑場一般,死死地低著頭、皺著眉。
恪妃見到他,就漫不經心地彆開了視線,瑩妃麵上美豔的笑容也淡去了幾分。徐思婉將她們的神情儘收眼底,仍隻和善地望著元琤。
元琤硬著頭皮走到她麵前,未及見禮,就先磕磕巴巴地道:“倩妃娘娘,我……我……不是我推的她!”
這副拘謹的樣子,與佳穎佳悅的天真活潑大相徑庭。
徐思婉銜笑,伸手拉住他的小手:“來坐。正好有新上的點心,你們一起吃些。”
說罷她不動聲色地往側旁讓了讓,將離榻桌近些的位置讓了出來,令元琤坐下。又將念珺抱到了膝頭,給她拿了塊點心。至於佳穎佳悅,自是圍去了恪妃身側。徐思婉清清楚楚地覺出數道目光都回蕩在她與皇次子之間,卻視若無睹,朝元琤笑道:“不必你這樣拘謹,在本宮這裡你大可隨意一些。你剛生下來時,本宮便去抱過你呢。”
元琤抬頭望一望她,這才動手拿了一塊點心吃起來。他這廂吃著,很快又有旁的客人來了。
芳昭容終於帶著四皇子來了。
四皇子元璋如今才兩歲,芳昭容走在前頭,他由乳母抱著緊隨其後。徐思婉隻消掃一眼,就瞧出他的衣衫比元琤華貴講究許多,待芳昭容見過禮,徐思婉笑道:“本宮早就聽聞昭容妹妹膝下的四皇子聰明伶俐,今日得見,一瞧就是個聰慧的孩子。”
“不敢當。”芳昭容款款笑著,視線也不經意地掃了眼元璋,曼聲言道,“臣妾隻盼他能好好長大,讀書認字看得過眼,彆讓陛下厭煩到一見麵就要訓斥幾句便好了。”
元琤聽到這話,瘦弱的肩頭顫了顫。
徐思婉笑顏不改,執盞抿著茶,默不作聲地打量芳昭容。
她與瑩妃都是生得妖冶的美人,芳昭容亦是,隻不過,她們三人也各不相同。
她是妖冶裡也不失大氣的那一種,瑩妃或是因為性子的緣故,妖得更靈越一點,兼或透著些混不吝的味道。而芳昭容就像冷宮郭氏說的那樣,美得極為囂張。
她舉手投足都透著一股子媚氣,雖然一瞧就並不多麼聰慧,卻著實具有攝魂奪魄的豔麗。
見徐思婉不搭話,她也不在意,自顧去側旁落座,悠然又道:“臣妾說句不中聽的話,娘娘彆嫌臣妾多嘴。”
徐思婉和顏悅色:”昭容請說。”
芳昭容嫣然而笑:“其實以娘娘今時今日的聖寵,膝下有個公主也足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寧福公主冰雪可愛,深得陛下喜歡,可比皇次子不知強到何處去了。娘娘可彆打錯了算盤,將陛下不喜之人攬到跟前,倒平白讓陛下煩心。”
滿殿妃嬪鴉雀無聲。
饒是徐思婉對她的性子早有耳聞,也沒料到她會說得如此直接,皇次子可就在這兒呢。
元琤謔地站起身,滿臉通紅。徐思婉將他的手一攥,再看向芳昭容的神色冷淡了三分:“昭容妹妹慎言。”
“有什麼說不得的?”芳昭容嬌笑,“闔宮嬪妃誰不知道,陛下不喜歡皇次子。臣妾好意勸上一句,娘娘可彆誤會了臣妾的意思。”
徐思婉無話可說,搖了搖頭:“喝茶吧。”
“……倩妃娘娘!”元琤神情緊繃地回過臉看她,她重新蘊起笑:“你安心坐著,無妨。”
芳昭容這樣一攪,氛圍變得有些僵硬,過了許久才緩和過來。眾人小坐了近兩刻才告退,瑩妃默不作聲地任由旁人離開,自己單獨留了一會兒,等大家都走了,才打量起徐思婉來:“待皇次子這麼親近,你不會真想把他撈過來吧?”
徐思婉笑笑:有什麼不好?”
“自然不好。”瑩妃盯著她,“你是不知道陛下有多討厭這孩子,他也的確不招人喜歡。性子孤僻又不聰明,行事還小家子氣。陛下上回見他還是中秋家宴的時候,好好的團圓宴,還是忍不住斥了他一頓。可他就跟個啞巴似的,連勸陛下消氣也不會,最後還是佳悅端了一碟子月餅過去,讓陛下彆生氣。”
“佳悅比他大幾歲呢,自然更懂事。”徐思婉不鹹不淡地笑著。心下卻也知道,佳悅這樣哄人的辦法大概連念珺也做得出來,元琤屬實是太孤僻了。
但這不妨事,元琤再不招皇帝喜歡,也還是皇子。若真被她接到跟前,芳昭容必定忌憚。
若芳昭容無所謂,今日也就不會巴巴地跑來說那些話了。
不止是芳昭容,就連皇後見她得了皇子,也會愈發提心吊膽。
還有皇長子。皇長子已十七歲了,聽說自去年開始已入朝聽政。
這樣的年紀和身份,已很容易結交朝臣。一不留意,就會變成天子眼中的“結黨營私”。
由此可見皇次子會有多麼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