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的神色不禁複雜了一瞬:“虎毒還不食子呢,我能饒你們母女一命,你倒覺得我會殺了她?”
“隻是問一問。”佳悅窘迫地低下頭,不再吭聲了。秦菀起身不再多留,邊往外走邊告訴她們,“待陛下登基,佳悅便要啟程,我會自掏腰包給她備一筆錢財傍身,姐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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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過了一日,秦菀終於打算去見齊軒了。
她本有心再磨他一陣,然而看押他的人來回話說,他自從見了皇子公主們的項上人頭就絕了食,不吃不喝,又一味飲酒。她若再不去見,隻怕就沒機會親自送他走了。
她於是在暮色四合時去盈雲宮見了祝氏——便是從前的瑩妃。
數日不見,祝氏還是老樣子。她當了數年的寵妃,一直很會“斂財”,是以這陣子雖然局麵突變,她被押在宮中形似囚徒,但憑著花錢打點也沒受什麼委屈。
秦菀見到她時,她正坐在茶榻上啃著棗子看閒書,麵色紅潤如舊。見她進來,祝氏訝然了一瞬,繼而揶揄:“嘖,稀客,不會是來給我送三尺白綾的吧?”
“姐姐這樣的美人,吊死了多可惜?”秦菀打趣回去,笑吟吟地坐到她身邊,“我是來求姐姐幫忙的,姐姐若肯幫我,事成之後我就放姐姐出宮。”
“喲,想趕我走了?”祝氏清脆地嚼著棗子,側首看她,“那我要價可高——你給我一萬兩黃金,再在江南給我置套宅院,咱什麼都好說。”
秦菀凝神沉吟片刻,緩緩道:“一萬兩黃金沒有,宅子我也沒心思去挑。但姐姐若肯幫我這個忙,姐姐在盈雲宮中積累的賞賜儘可帶出宮去。”
“……你瘋啦?!”祝氏訝異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攢了多少好東西?你若讓我帶走,我……我怕不是能在江南買下一座城。”
“就這個價。”秦菀篤然。
“那行!”祝氏立刻應了,頓了頓聲,又變得有點氣虛,“你不會有什麼事要讓我去送死吧?那可不行。我……我還沒活夠呢,攢的銀子我也想活著花,變成隨葬品可沒意思。”
“姐姐在想什麼?”秦菀搖頭失笑,“姐姐放心便是。這些錢我也巴不得姐姐帶出去活著花。姐姐這廂花著,朝廷還能收稅,錢拐兩道彎便入了國庫,倒比隻扣在宮中行賞強。”
“你操的心倒不少。”祝氏丟了啃乾淨的棗核,拿了個新的棗子繼續啃,“說吧,什麼事,我聽聽。”
“姐姐得陪我見廢帝去。”秦菀一字一頓。
“……”祝氏一口棗子噎住,木了半晌,坦誠道,“那得再加五十兩銀子。”
“你還缺這五十兩?!”秦菀目瞪口呆,祝氏悠哉地繼續啃棗:“蒼蠅也是肉,你就說給不給吧,不給你找彆人去。”
秦菀無言以對,心知自己被她訛上了,隻得點頭:“花晨,取錢去。先付二十五兩的定金,餘下二十五兩回來再結。”
“好嘞。”祝氏手裡的餘下半個棗一丟,撣手,“那咱走吧。”
看著倒比她還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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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之後,馬車踏著昏暗的天色馳出皇宮,行向看押廢帝的小院。秦菀想到滿回廊懸掛的人頭,怕嚇著祝氏,便貼心地用布條蒙了她的眼睛,自己牽著她的手進去。
饒是這樣,祝氏進院門時還是被院中腥臭與酒味混合的氣息惡心得一陣乾嘔。秦菀隻得拉著她走快了些,步入正屋,便回身闔上門。
廢帝早一刻就被她差來的人縛在了內室的床上,外屋裡安安靜靜。她扶祝氏落了座,解去她眼睛上的布條,客氣道:“勞姐姐等我。”
“你去吧。”祝氏擺擺手,任由她去。
秦菀看向花晨,花晨沉默無聲地奉上了那隻純金的小箱子,她小心的接過,徑自步入內室。
這箱子,也是用那一百二十七支簽子打造的。她製那些金簽時用足了黃金,打造首飾總有餘料,就都攢了下來,最終鑄成了這隻小小的金箱。
內室之中,早已按她的吩咐多置了幾盞多枝燈,照得四下裡燈火通明。幽幽燈火中,她滿頭黃金與手中金箱皆熠熠生輝,光亮直有些刺眼。
被縛在床上的齊軒渾渾噩噩,盯著那抹金光看了半晌,倏爾回神,醉意儘失:“徐思婉……”他切齒,下一瞬反應過來她原本的名字,眼中恨意更甚,“秦菀!”
“哈。”秦菀笑音出喉,安然將那金箱放在了桌上,徑自坐到床邊,歪著頭看他,“陛下這些日子,可過得還好?”
“你不得好死!”他怒吼起來,身子雖被縛得緊緊的,卻奮力地抬起頭,額上青筋暴起,“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她輕輕一嘖,“陛下還不明白麼?臣妾就是陛下的報應。”
“朕帶你不薄!朕一直寵著你!朕……朕從未這樣待過誰!”他愈顯憤怒,掙得整張床都在顫。
秦菀不急,安然欣賞著他的每一分怒色。眼看著他愈發激動,又漸漸失了勁力,掙不動了。
她探手往袖中一摸,摸出短刀,拔出刀鞘,刀刃貼在他的側頰上。
她俯身湊近,欣賞著這張本該熟悉的臉。
十餘日不見,他消瘦了一大圈,眼窩也深陷得厲害,看得她心裡痛快。
她輕輕地劃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倏然湧出。他們近在咫尺,她清晰地嗅到那股血腥氣,勾起笑來:“疼麼?”
齊軒直勾勾地盯著她,眼中的怒色終是淡了,一分分地化作恐懼。
她嗤笑,手上短刀挪了挪,搭在他額頭上,慢條斯理地又割了一刀,再問:“疼麼?”
“阿婉……”他哽咽起來,額頭上的鮮血漸漸淌到眼睛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令他更加驚恐,“阿婉……阿婉你彆……”
他張惶著搖著頭,想躲開她的下一刀,她便也不執著於那張臉,刀又挪了一挪,湊到他的肩部。
齊軒驚慌失措:“阿婉……阿婉!朕昔年多有無奈,這些年……朕帶你不薄,你就……你就沒喜歡過朕嗎?”
“陛下好雅興。”秦菀抑揚頓挫,上挑的美眸微微眯起來,“這會子還有心情追問這些。”
語畢,她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刃狠狠刺進他的肩頭,慘烈的叫聲響徹臥房。
“我怎麼可能喜歡過你!”她忽而怒問,利刃拔出,轉而再度刺下,“我每一天都盼著你死,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一百二十七刀,她最終在他身上動夠了一百二十七刀。
鮮血淌了滿床,單薄的床褥幾乎兜不住,血一滴滴地墜到地上,黏黏稠稠的,慢慢積成了小小的一汪。
最後一刀,她割了他的喉嚨。
那猩紅的鮮血啊,像個小小的泉眼一樣,汩汩地流淌出來,流了很久。他雙目大睜,抽了好幾口氣,就像先皇後離世時那般。
最後,他就這樣大睜著眼睛斷了氣,那泉眼也不淌了,留下一片難看的血汙。
秦菀搖搖頭,心疼這被毀的床褥與枕頭。繼而再次動了刀,耐心地將他的頭顱割下。
頭顱離了脖頸,又淌出了些詭異的稠漿,或紅或白,染臟了她的衣裳。
秦菀隻作未覺,抱起那頭顱,手中的刀又賜下去,沿著頭皮一下下地劃,然後放下刀,又一下下地剝。
就像是……
就像是剝柚子。
她不知剝了多久,終於將那顆頭顱剝淨了。皮被丟在腳邊,隻餘一顆頭骨托在手裡。
她眯起眼睛,認認真真地端詳那顆頭骨,端詳了許久才真真切切地讓自己相信,一切都結束了。
——她殺了他,而且將他剝成這個樣子。
——據說死無全屍的人找不到投胎的路,那他應該再也不能往生了吧。
她素手輕托著那顆骷髏,忽而發出了笑。一聲又一聲,一聲比一聲暢快。
結束了,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爹、娘、祖父、哥哥……你們看到了嗎!
唐榆,你看到了嗎!
都結束了!
她直笑出了眼淚。
她不自覺地將骷髏舉高,不顧殘餘的血點滴落在脂粉精致的嬌容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欣賞。
滿屋輝煌的燈火將她婀娜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多像個修煉成形的妖啊,正望著她修道路上所殺的最後一個凡人在看。
從此以後,她的手再也不必沾染人命了。
都結束了!
她的笑音一聲聲地在院子裡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