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看著眼前這兵荒馬亂般的陣仗,千穆竟然有一絲絲後悔,又有一絲絲懷疑自己:

確定、真的確定要和這群人緩和關係,融入不爭不搶不高不下的配角隊伍嗎?

……不確定。對,非常、不確定。

但事已至此,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千穆隻能閉上眼勉強說服自己,為了將來的平靜和輕鬆,這是必要的犧牲。

不就是又被人當稀有物種大呼小叫著圍觀麼?不就是又被懷疑身體有毛病腦子有毛病哪都有毛病麼?

我、忍。

至於這份必須強行忍耐的“犧牲”,會不會讓他徹底走上一條不歸路,被逗比們帶偏從此再也回不來……

千穆心口莫名一哽,不祥的預感令他完全不欲往下細想。

就這樣吧,不可能更糟了——這麼想著,千穆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點,被眾人緊張地包圍時,姑且也能“溫和”地維持住微笑。

“我身體很好的。沒有發燒,沒有不舒服,頭也沒有撞到,謝謝大家關心。”

紅發青年笑得有多“溫暖”,寒風就有多瑟瑟。

“……”

“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湊上前的人,都被他極具壓迫感的視線逼退。

隻有一個伊達航速度太快,一個箭步早已衝上前來…此時正尷尬地收回探了千穆額頭的手:“看起來是挺精神的?不好意思啊,好像緊張過度嚇到你了……咦等等,源,怎麼感覺你的額頭真的有點燙?”

“沒有這回事,是班長運動過後體溫升高了。”千穆不著痕跡地退開半步,“放心吧,好歹是我自己的身體,我不會亂來的,彆耽誤了集合時間。”

“源千穆,要是身體真感到不適,不要逞強,可以給你一天休假。”

一旁,連向來不許學員偷懶的鬼塚教官都不放心地這麼說道,千穆頓時更加無奈。

所幸不需要他再來解釋一遍,可靠的副班主任“藤原老師”在一旁笑夠了,總算給千穆解了個圍:“哈哈,你們都誤會了,其實是我昨天順便和源千穆同學聊了聊,源千穆同學一直對如何處理人際關係頗為困擾,所以,我就給了他一些建議……”

“……是的,我得到了藤原副班的指導,深受啟發。”

千穆忍住想立刻狠瞪某大影後一眼的衝動,迅速結合語境,順著貝爾摩德的話頭說了下去。

眾人恍然:“原來是副班跟源君談了心啊……呃,源君,竟然是被人際交往的問題困擾嗎?”

“……”

另一種意義上的困擾確實有,但絕對不是他們想的那個意思。

千穆垂下視線,應得有點勉強:“……嗯,尤其是昨天那件事之後,我不想辜負大家的好意,所以才——”

按照貝爾摩德的教程,這裡需要先將改變歸結於昨日受到了團結友愛的觸動,末尾再帶點小心翼翼的、好似內心有些受傷的試探。

然而,這個試探性的台詞,有點……詭異。

以千穆現在還修煉不到家的演出功力,私下練習時麵無表情地說出來,沒有任何問題,可如今,要當著如此多人的麵——

“…………”

他不出意外卡殼了。

結果又變成了一個人冷臉麵對一群人,硬是尬在了半山腰,風卷落葉,很是蕭瑟。

不過,這個反應反而是對的。千穆要真的表現得太過熱情,可就太驚悚了。

伊達航等人絲毫不覺異樣,重重地“啊”了一聲,隨後立即反應過來,齊齊表示根本不奇怪,是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一點愧疚順勢種植在這些熱心腸人士的心中,不僅瞬間將千穆今早的異常行為合理化,還讓他們莫名有種受寵若驚般的振奮——

這真是那個印象裡傲慢不理人的源千穆本人?好像還真是啊,昨天不過是陪他跑了跑步,他就感動成這樣……唉,多不好意思,但心頭暖暖的,挺不錯的嘛。

不過!果然還是冷漠臉的源千穆同學感覺更對味,雖說不能對不善交集的天才同學要求太高……但他突然和善起來也太嚇人了,短時間內還適應不了。

“嘖,笑得也太猙獰了,還以為我在做什麼噩夢呢。”

剛在旁邊不著痕跡鬆了口氣,一旁立刻就跟千穆對著來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的。

“是是,小千穆沒事就好,小陣平麻煩一邊兒去。”萩原研二趕在教官的怒吼前飛快跑回隊列,順手將發小一起推走。

路過千穆身前時,萩原研二忽然撇頭,傳授經驗一般,對千穆露齒燦爛一笑:“彆聽這個笨蛋的,小千穆今天和昨天的反差是大了點,但是絕對是好事!”

“之後請多關照呀,源千穆同學。”

玩笑式地單手敬禮,他在把手放下的期間,又順勢拍了拍千穆的左肩。

千穆微變的目光,沒有錯過萩原研二手掌從抬起到落下的任一細節。

他的潛意識與身體反應都在提前預警,要他避開這種毫無意義的身體接觸——可事實卻是,仿佛機械在急速運轉時突然撞上了阻礙,反彈回來的力道反而讓千穆倏然僵住。

也就是說,他是眼睜睜看著麵前的青年假裝隨意地抬手,繼而如願以償,成功拍到自己的。

“呼!這次碰到了,飛躍性的進步。”

萩原研二心情愉快,跑得飛快,像是千穆要把他抓回來打一頓似的。

千穆:“……”

胸口莫名又有些哽塞,不過,剛剛那個看似簡單的舉動,卻像是一個裡程碑式的象征——象征著,他在某一方麵莫名的堅持,被人興高采烈地用鏟子薅開了一個角,那人還把鏟子一扔,當場抱著鏟到的一角跑得賊快。

後悔了,真的有點想把人抓回來揍一頓。

就在千穆不滿地沉思時,他肩頭忽又一痛。

“好好相處吧,源。”

伊達航咧嘴笑道,揮了揮他碗口大的拳頭,在千穆正對著心臟的胸口輕輕一碰。

無關時間無關情景,這個動作示意著心與心的碰觸,代表著接納與認可,亦或者某種珍貴的邀請。

……又有人扛著鋤頭過來了,還想刨掉他的第二個第三個角?

當然了,千穆不認為自己會那麼容易倒戈潰敗,與這些人的交集早就被限定好了範圍與時間,這之中表現出的一切,都隻是假象。

所以,他很自然地回應道:“好,請多關照。”

“哇!這種少年漫畫才有的情節太犯規了吧,我也要來一次!”

班裡其他人這時候也在積極地貫徹配角的職責,瞅到班長與千穆的和諧互動後,非要湊過來照搬照做,每人給千穆一個捶胸拍肩擊掌。

“——集、合!!!混蛋小子們想磨蹭到天黑嗎!”

“嗚哇!教官發火了!撤了撤了撤了,下次再說嗷!”

“順帶一提源君,我對你算是另眼相看了,嘿嘿,下次對練摔我的時候一定要輕點啊。”

有人眼疾手快拍到了千穆,有人沒來得及拍,就在鬼塚教官的瞪視下嬉笑著作鳥獸散,再站好時各個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訓練服外套加身,年輕的麵孔在陽光下顯得朝氣蓬勃,不愧是祖國的棟梁之才。

千穆將這一幕儘收眼底,抬手揉了揉要被拍青了的肩膀,神色是淡然還是無趣暫且不提,他的眼角餘光忽又瞥到貝爾摩德偽裝的藤原老師正跟鬼塚教官交談,不知是為誰,貝爾摩德一邊聊著,一邊無聲做了個鼓掌的動作。

——很好,相當完美的“表演”。

千穆自是當做沒看到,回歸自己在隊列靠後的位置,定足時左手邊和正後方還空空,眨眼過後,才有人貓腰卡點迅速插入。

“趕上了趕上了,如果錯過了剛才的互動,就太可惜了。”

左邊的諸伏景光挺胸收腹,目不斜視,鬼塚教官的鷹眼竟忽略了他的小動作:“源君,我們這邊也是,以後請多指教。”

“……你們這邊?”

身後的降穀零也微不可見地動嘴唇:“還有我,你應該不會不歡迎——吧?”

千穆的心理活動當然是不歡迎,但很遺憾,這隻能想,不能說。

“降穀君,諸伏君,我個人也很希望,和你們締結正常的【同學】之誼。”

千穆的重點在“同學”上,意思是大家維持表麵的和諧關係就好,請絕對不要擅自升級或轉型。

但降穀零他們就不一樣了,同學可以隻是同學,更可以是友誼的開端,朋友的起點,正常人都會覺得一定說的是後者對吧?

“沒想到能這麼順利就達成了一致,你果然有所改變啊,早這樣……”

“零——”

“忍無可忍,身後老是有笨蛋在嘰嘰喳喳吵死了!”

“唉真是,小陣平被這個感人的氛圍打動,也想加入進來的話就直說嘛。總之我自己先悄悄報名……”

“咳——嗯咳!”

千穆:“?”

情況不對了起來。

之前就算站在一起也不說話,所以對周圍漠不關心的他毫無覺察,這時熟悉的三百六十五度環繞音一起,千穆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個站位怎麼前後左右全是主角團成員?!

他怎麼又被這群大麻煩包圍了!

千穆突然有種兜兜轉轉繞了半天,還是沒能繞出命運魔爪的不詳預感……

不行。

身為黑惡勢力的大boss,怎麼可能忌憚這幾個連警校都沒畢業的菜鳥。

集合報數完畢後,一眾人照常解散去食堂吃早餐,默認已經和千穆有了友誼基礎的幾人剛剛自由,就想著叫上千穆一起。

警校生也喜歡吃飯訓練休息都結隊伴友,像千穆這樣下了訓立刻不見人影,無論去食堂還是去澡堂都是一個人的獨行俠,確實特立獨行,是少數中的少數。

在萩原研二喊出那句“小千穆人呢?”之前,包括鬆田陣平在內,大家都覺得說開了之後,這次千穆總不會再一個人消失了吧,男人們的友誼,完全可以從搭夥打飯開始醞釀,再升級一點就可以相約澡堂搓澡了。

然而。

“剛剛還在我背後,怎麼轉個頭說話的功夫就不見了?”

解散後的操場,整齊的隊列散成了滾沙,萩原研二一頭紮進混亂的人堆又一頭擠出來,臉上震撼與失望並存:“奇怪,你們看見他了麼?”

“沒有啊。”

“不是,這跑得也太快了吧。”

“會不會源君還是覺得彆扭,所以……啊啊!有什麼大不了的啊,又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孩子。”

或多或少算是因問題青年源千穆而熟稔起來的五人組沉吟,表情都很凝重。

這個勉勉強強新加入的小夥伴,不是一般的難搞啊。

要不是他們經過之前的細致觀察,認真揣摩,積極接觸……看穿了源千穆表裡不一的本性,他們又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很嫌棄他們了。

——嫌棄?不不不,不存在的。

小夥伴麵冷心柔,雖然社交水平極其拉胯,但既然決定要和他好好相處,便需要徐徐圖之,急不得急不得。

“……怎麼感覺我們是來抓貓的,還是那種性格陰晴不定,行蹤飄忽不定的野貓……說起來,有這種不親人的、紅色毛發的品種嗎?”

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個旮旯角,諸伏景光一陣思索,突兀說出了犀利吐槽。

其他四人齊刷刷用驚悚的眼神看過來。

有一張樸實可靠好青年臉的諸伏景光:“?怎麼了,咳……不像嗎?”

其餘四人:“……”

像,太像了。

“——噗!”

雖然這麼腦補不太厚道,被發現還有被暴打的風險,可一旦開啟了這個思路……越想越覺得生動形象了怎麼辦!

此時,操場外的獨立食堂。

千穆捧著餐盤,照例坐到了少有人關注的最角落,這裡是他剛入校就精挑細選到的最佳位置。

兩麵都有立柱,坐下之後,他的身影便被完美地擋住。

大半個月過去,千穆還從來沒在用餐時間被打擾過,想來也不會有人專門繞食堂一圈,隻為打擾他吃飯——

突然芒刺在背,千穆剛坐下就條件反射噌地站起來,警覺萬分的視線匆匆向四周掃射,竟像是瞬間如臨大敵。

“……”

沒有。

視線範圍內絲毫沒有危險人物的身影。

如此一來,就不會出現他上一秒剛信誓旦旦想著不可能被打擾,下一秒就有五個虎視眈眈的大漢冒出來,圍著他坐成一圈,然後一人來一句諸如“吃的啥哇?”“這個好吃嗎?”“我這個也好吃你來試試?”的尬聊。

千穆心情複雜地坐了回去。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誇張了,全失了平時的淡然冷靜,難不成就憑滿打滿算還沒到二十四小時的倒黴遭遇,他便被那幾個逗比搞出了心理陰影?

開玩笑,不可能。

食堂為學員們準備的菜色頗為豐富,充斥著高營養高蛋白,穀物蔬菜水果皆有準備,不同的口味儘量滿足,想要的話,甚至可以先來一大碗米飯,再來一碗熱騰騰的烏冬麵。

而千穆的早餐內容十分簡單,光聽著就能感受到清淡:細米粥一碗,一小碟幾乎不見佐料的豆腐,水煮蔬菜,配以熟透的水煮蛋。

無論哪樣吃進嘴裡,都寡淡得好似白開水,換成其他人來嘗試,估計吃了一天就不想再來第二天,估計整個食堂,就隻有這個安靜的紅發青年能夠在用餐時神色不變。

千穆不過是習慣了。

進食是為了滿足必要的營養需求,以“健康”為前提,無論要吃什麼,味道如何,他都是麵不改色……或許有極少數的食材會享受到特殊待遇,但那也不重要,反正最後他都會麵無表情地將它們吃掉。

今日的餐食緩緩入口,果真沒嘗出不同尋常的滋味兒。

千穆日常吃飯的速度,比昨天在病房裡被幾個人盯著時快一些,但跟其他人對比依然慢得叫人心急,趕在課前還有那麼一小會兒空閒,全靠他吃得少。

就在他習慣性慢吞吞地用勺攪動米粥時,坐在附近的彆班學員吃完了,端著餐盤說笑著從他身邊路過。

其中一人剛好抱怨道:“今天的秋刀魚鹽絕對放多了,差點沒鹹死我。”

“還好吧,我倒是覺得豆腐的味道更有問題。”他的同伴說,“以前不都是隨便加水給我們煮煮就完了麼,今天難得用高湯來煮,可我一嘗,那味道真是絕了,鹹得我狂喝一杯水!”

“那個哪叫鹹啊,你是沒吃秋刀魚,吃了你就不說了。”

“我現在給你端一碟豆腐你吃吃?”

兩人討論著秋刀魚和高湯豆腐哪個菜更鹹,彼此都不服氣地走遠了。

“……”

千穆還坐在原位置,勺停在看起來相當清淡的內酯豆腐上方,舀起一點放入口中,嘗了嘗,略微蹙了一下眉。

還是沒味道,更嘗不出有多鹹。

人和人的口味不同,感覺出現差異也不奇怪。千穆並沒有對偶爾聽來的評價較真,繼續好好地將早飯吃完。

事實證明他的時間控製得向來極準,按這個節奏吃完飯,不回宿舍,而是帶上長袖製服直接去澡堂換洗,一路上不會撞上主角團中的任一成員,正和他意。

畢竟,就算要改變策略,與不想接觸的人交好,也要堅守住最後的底線,防止淨土般的私人時間再被主角們打擾——

“……”

通往澡堂的兩條路大方敞亮沒被遮擋,有人沒人一覽無遺,不存在突然從哪個方向冒出一二三四五個人的可能性。

夠了,沒有站在澡堂門口張望的必要。一次又一次,他到底在乾什麼?

旁人要是路過他身邊,絕對會被忽然站在原地冷視虛空的紅發青年嚇一跳,那沉甸甸黑漆漆的怨念都快絞成毛線,從他身上飄出來了。

千穆發覺自己的思路逐漸不對勁了起來,再這樣下去就完了,必須打住。

就算真的撞見了又如何?他根本不用忌憚。一路上如此反常地跳脫緊張,怕是昨天運動得太猛,身體雖然還好,但精神還沒緩過來。

現在這個點兒,集體浴室裡人不多,大家都沒有偷窺或強行瞥見同性洗澡的癖好,正好地方夠大,僅有的幾人很有默契地彼此拉開了距離,互不打擾。

千穆找的還是最角落的位置,卻不隻是因為不習慣在他人視野裡袒露身體,自從進了警校,就基本沒什麼個人隱私可言了,這種細節習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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