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穆審視了一番自己一晚上突擊訓練的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畢竟他不是不肯變通的人,既然確定冷淡策略無效,他便立刻行動起來,積極地另辟蹊徑——不積極不行,早一點解決麻煩,他也早一點解脫。
要是行動慢了,哪天真被那群逗比氣死了,他絕對死不瞑目。
綜上所述,千穆初步擬定的計劃是,修改自己在“劇本”裡的“人設”。
這個世界的本體可能是一部漫畫,也可能是動畫,當然這一點不重要,重要的是,千穆在這晚反思時才注意到,他之前的策略失誤的根源到底在哪裡。
他被強製要求在“劇本”中占到一點戲份,最理想的形式自然是作為路人甲背景板出場,時常從主角團身邊經過,但事件從不沾身,一年來默默無聞,主角團隻要腦子裡有“源千穆”這個名字的淺淺印象就行了,最好事後立即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千穆最初確實是經驗不足,完全忽略了想要默默無聞,他最好一開始就彆用自己的本來麵目出演,性格方麵的問題可以說相當大了。
“在我看過的32部漫畫,16部動畫裡,冷淡孤僻、擁有突出技能、對主角不假辭色的人設,定位通常是男二號或者反派,如果在劇情裡與主角針鋒相對後和解,就是高人氣男二號,如果針鋒相對後進入翻臉不認人的極端劇情,那就是反派角色。”
千穆分析著與他的冷淡臉衝突感極強的動漫作品,竟然頗有見解:“不過反派這樣設定的比較少,一般都會是男二,因為有征服有認同還有羈絆,讀者就喜歡這種人設。”
“……”貝爾摩德微笑微僵了一瞬,沒有把此刻豐富的心裡話說出來,說出來的話boss是要惱怒的。
“我入校以來展現出的人設,便過於靠近要被主角盯上的男二號走向了,必須修正。雖然立刻扭轉進入反派走向更輕鬆,但反派同樣很惹眼,轉型後被找茬的次數甚至還會翻倍,所以隻能取中間值。”
換個人義正言辭地將自己比作漫畫人氣男二號,聽者估計得當場發笑。
但換成千穆一本正經地這麼說,他嚴肅的表情和堅定的眼神,都在說明他的嚴謹認真。
這件事是被他當做關乎生命的要事來看待的,不會因為主體是被視作消遣與“小孩子愛好”的動漫,就不自由地浮出一絲輕視和敷衍。
貝爾摩德的唇角忽然又有些控製不住。
必須說明,她的笑絕不是嘲笑,更像是由心而生的欣慰刹不住車,險些捎上一絲不可言說的滿足感透到麵上來。
貝爾摩德覺得一本正經談漫畫的boss太——
是的,真是太可愛了。
他這一晚說的話,已經突破了過去四年的記錄,侃侃而談時還不自禁地往前坐了坐。
貝爾摩德確定從boss那雙冷若冰霜的眼裡,看出了火焰噴發,殺機暗藏。
千穆剛和貝爾摩德聊起來時,語氣平淡無波,表情和眼神的控製都很精確,不會有多餘的情緒泄露出來,即使是貝爾摩德也難以細致洞察。
但可能是今天限定的火氣還沒散完,難免又連累到了他的心情,他後來每說到一句“主角”,不隻會有無意識的重音,隱隱還有在咬牙的跡象……
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了這點細節上的失態,兩眼如木偶般空空,冷臉恢複得極快,讓貝爾摩德不得不在心中暗歎一聲遺憾。
“……”
“……不要當著我的麵想一些奇怪的東西。”
“哎呀,糟糕。”
頂著相貌普通中年男子易容的貝爾摩德神色瞬間落寞,再用這種語氣說話,不得不說詭異極了,千穆看得眼睛疼,發出了丁點類似於輕哼的氣聲,避開目光,再度讓貝爾摩德蒙混了過去。
“哈哈,言歸正傳。雖然我沒看過多少漫畫,不過,用電影劇本來代替也是同樣的道理,關於你想要參考的配角設定……”
經過討論,著名影後貝爾摩德給了千穆一個很實用的建議。
不需要重新設計詳細的人設,兼具普通與和諧的路人配角,完全可以就近取材——他們班上,除了主角團以外的學員,不就是現成的參考嗎?
同樣有著積極心態和熱心腸的大好青年們,到目前為止,隻在作者一筆帶過的概括描述中略冒了頭,在體現青春與團結的伴跑情節中,竟也隻有寥寥幾句的戲份證明他們存在過,作者甚至吝嗇於拖一個幸運路人出來取上姓名。
千穆頓時醒悟,這才是他一心追求渴望達到的境界。
真正的路人配角可以順暢出沒於故事的每個角落,和主角團關係一般,但相處還算融洽,偶爾互幫互助,屬於畢業後各奔東西並不留念的一般正常同窗情,因為身上掛著的都是大眾標簽才顯得平凡無奇,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可能會作為受害者在某個事件不幸遇害。
全劇本最大幕後boss必然不會被炮灰掉,所以綜合考慮下來,這是最適合千穆參考模仿的路線。
這條路線的難點在於,他必須改掉冷漠獨行俠的形式風格,儘可能地……平易近人一些,與主角團的矛盾衝突更不能有了,其他時候必須達到小事靠邊站,大事隱形人的效果。
嗯,仔細想想,這些條件對千穆來說,還好,隻有億點點困難。
他抓緊時間向貝爾摩德討教了半晚演技,後半晚的練習因為身體實在不能熬夜,被貝爾摩德強行中斷,第二天早上屬於毫無預先演練,直接憑感覺上場。
緩和與主角團的關係,第一步從清晨打招呼開始,所以千穆帶上自己經過貝爾摩德認可的“親切”微笑,準時等在了樓梯口。
為了讓自己的轉變不會突兀,他努力扯著總想往下垮的麵部肌肉,還找了一個最合理的突破口:“你們昨天幫了我很多,降穀君還因為我受了傷,我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乾脆就從陪練開始吧。”
微笑,繼續微笑,親切感要由心而生。
“……”
“……”
現在不突兀了,但氣氛相當尷尬。
被堵住的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張著嘴,臉上青白閃爍,硬是半天沒說出話。
三人以等腰三角形的陣勢僵持對峙,千穆獨占三角形最上麵被重重陰影覆蓋的尖尖,發小二人組明明占據了兩個最穩固的邊角,卻神情肅然,渾身肌肉緊繃,小腿肚子繃得最緊,不知是不是想隨時跳開後撤。
千穆蒼白唇邊僵硬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像冷笑又像嘲笑。
降穀零一個條件反射抓住了發小硬邦邦的手腕。
諸伏景光搶先一步按緊了降穀零就快要炸毛的肩頭。
兩人在高度緊張中對視,從對方眼中捕獲到默契的共識:
——莫著急,有問題。
——是我們昨天照顧得不好嗎?還是哪裡出了疏漏把他得罪了卻沒發現?不應該啊,比起好像沒做什麼的我們,他更應該去嚇唬鬆田才對啊。
——嚇唬……不,這已經是恐嚇了。所以我們到底做了什麼,讓源千穆同學大早上就帶著冷笑堵住去路,威脅今天一定要揍我們?
沒錯。
在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視角,千穆提出的“用陪練做回禮”,跟正兒八經的“回禮”八竿子打不著乾係。
這神情,這舉動,這台詞……分明就是暴力預告啊喂!
誰不知道源千穆的柔道水平遍殺全員,雖然他從不與人正麵硬碰硬對戰,隻用最省力的足技一招將對手搞定。
降穀零確實一直想要和千穆認真對決一場,但直覺告訴他,千穆口中的“陪練”絕不是他想要的正麵對決,他除了一瞬被掄倒就是被踢被摔被晃暈……那不還是跟以前沒區彆嗎!
而且回禮不應該回正兒八經的禮物嗎,實在不行請吃飯也可以啊!為什麼會是回禮的人愉快地暴揍被回禮的人啊!
如果對方是開玩笑還好,但降穀零和諸伏景光怎麼看都覺得,千穆非常認真,絕對沒開玩笑。
他就是蠢蠢欲動地想揍他們,甚至積極到一反常態,露出了猙獰(?)的期待笑容。
也太恐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