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他就找到了兩個人。
第一個出現的是鬆田陣平。
那一話故事講的是一件爆炸案,搜查一科的警察們照常作為npc出現,但這一次npc中,突然多了一個男警官的身影。
黑西裝戴墨鏡的形象配上警官那張出眾的池麵臉,帥到漫畫家都忍不住給他來了個特寫。
其他npc解釋給主角小學生聽,這位警官原本是爆炸/物處理班的精英王牌,但因為某些緣故,不停申請調職來搜查科。前不久他的申請終於得到批準,也就變成了他們的同事。
【“怪不得感覺鬆田警官不太像刑警。”
“是說他剛剛不聽指揮自己行動嗎?嗯……他是有點不愛和人打配合啦,其實以前還要更不像點,如今已經沉穩多了。”
“不止哦,鬆田警官的墨鏡是很貴的奢侈品哎,雖然是幾年前的款式,但也是他這個資曆的警察很難負擔得起的價格。而且刑警很少會帶這麼貴的隨身物品吧,我還在想他是不是那種出於愛好才來當警察的……原來不是啊。”
小學生的眼鏡在反光。】
“嗯……還不錯。”
千穆自顧自的評價著,將這一段反複看了幾遍。
“都說你以前的品味太差了,換成我選的,果然正常了不少,沒那麼凶了吧。”
他又對那個特寫鏡頭說。
分鏡畫麵定格在鬆田警官半摘墨鏡,顯露出淩厲雙眼的那一刻。
畫麵之下隻是油墨和紙頁,自不會有人頗為氣惱地把墨鏡全摘下來,回嘴說你的品味也沒好到哪裡去,天天戴著死重的這個墨鏡,鼻梁都要被壓垮了。
千穆卻像是聽見了,又回:“嫌棄你就彆戴啊。”
“……”
“……哼。”
他繼續往下看。
也在這一話,在公共場所設下炸彈的犯人抓到了,到了該拆彈的時候,於是第二個人出來了。
拆彈組的現王牌閃亮出現,開場一個活潑的單眨眼,成功讓與小學生主角同行的女高中生們臉紅了一瞬。
【“……鬆田警官不是拆彈小組的前王牌嗎,他也可以拆的吧,萩原警官完全可以不用來的。”小學生莫名耿耿於懷。
“嗯……是我們沒讓他去。隻是聽說,鬆田某段時間瘋狂加班,不是分配自己的任務他也要搶過去,好像差點把自己累進醫院,所以不是特彆複雜的炸彈必須找他的話,基本不讓他動手了,允許他調職應該也是這個緣故。”
“哇,你就是抓住犯人的小弟弟嗎,真是厲害啊。嗯?佐藤小姐在和他說小陣平嗎?很簡單啦,搜查科的刑警擅自搶我的活計,是會被我狠狠打飛的!誰都不行,就算是發小也不允許!敢這麼做——我就先把他揍一頓!”
“咦?萩原警官的表情突然變得好嚴肅,發生了什麼嗎?”女高中生驚訝。
“兩位警官是發小?”小學生的鏡片繼續反光。】
變臉飛速,重音強調不許任何人代替自己拆彈的萩原警官,也學會深沉地耍帥了。
千穆:“……嘖。”
萩原警官真心想揍的是誰,不好說,反正與翻漫畫的局外人無關。
接下來,他把剩下的十幾本漫畫快速翻完,還看到了幾張關心的麵孔,但沒有找到另外兩個急需確認生死的人。
好吧,不能在他們騷擾不到的地方,悠閒看他們的“熱鬨”,稍稍有點可惜……
但,那幾個家夥,肯定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活蹦亂跳地禍害世界吧。
確認完就算界融失敗,他在“那邊”留下的影響依舊還在,同時還牽連著現實世界,便足夠了。
他不需要擔心。
不,他根本不擔心。
隻站了這麼一會兒,千穆就感覺很累了。
他現下的身體也已步入逐漸衰敗的下坡,還要比二十幾歲時更弱,實在經不起疲憊。
在他正準備掏卡結賬,把所有的漫畫買回去細看時,千穆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一朝打回原形,不是黑衣組織BOSS的他——隻有伯父給的一點零花錢,買完全套漫畫,再用一點,他就身無分文了。
前·揮霍無度有錢人:“……”
源千穆何時這般淒慘過。
記下要趕緊開始籌備白手起家,少年模樣的男人還是屈辱地花光了零花錢,把二十幾冊漫畫買回了家,回去當然是打車。
他現在最緊要的,不是賺錢,也不是看漫畫,而是在一切打回原形的情況下,再次找出延壽求生的方法。
可千穆竟然不急。
沒錯,時間還有足足一年,從頭再來的他一點也不急,也一點都不害怕。
這是實話。
用兩天時間細致看完了《名偵探柯南》,千穆總算明白了這個離譜的故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搞半天,引來真正的主角扯大旗呼朋喚友掀翻酒廠的人,是他最信任的得力下屬?
紅發少年盤腿坐在床上,看過三遍的漫畫就堆在身邊,他此時在看第四遍,也就是第四次欣賞Gin在漫畫中的初登場。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前三遍時他確實無語凝噎,不知道這算不算被自己人背刺。
如今他心態調整好了,終於忍不住以與外表不符的成熟語氣,對著印在紙張上的臉自言自語。
“Gin,你好歹是我真正的代言人了,一個小小的交易為什麼還要親自去……”
“你喜歡坐雲霄飛車是吧,我記住了,可是,帽子為什麼沒被風吹掉……”
“你為什麼……算了,引來主角就引來吧,我還能怪你太敬業麼。”
搖搖頭,歎口氣,BOSS選擇將變成紙片還在堅持過勞的下屬原諒。
接下來熟練地跳過高中生變小學生的主線劇情,不感興趣的案件也無情跳過,千穆精準地翻到了又一個重要角色的初登場畫麵。
長相精致的茶發女孩背著書包,帶著與其年齡不符的冷漠神情,出現在小學教室。
變成她同桌的江戶川柯南不重要,紅發少年連點眼角餘光都沒給他。
“七歲的誌保,比十歲更可愛呢。”
不管反複欣賞多少次,都會發出同一句感慨。
“當初逃學不去上課,這會兒卻是乖乖背起書包了。這孩子心裡肯定在想,兜兜轉轉,還是沒能逃過……”
“唔,她也服用了ATPX4869,會不會有劇本沒涉及的副作用呢……Gin應該沒用自己的標準來要求她吧,怎麼感覺她瘦了很多?累的嗎?”
BOSS仿佛有雙能跨次元看出妹妹瘦沒瘦的眼睛,對著茶發女孩的鏡頭研究了很久,還是憂心忡忡。
他原以為宮野誌保會聽話,按照他在信裡寫明的安排,換一個身份離開組織,跟她的姐姐重聚,以後徹底脫離“劇情”,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重要人物沒了,劇情會發生巨大崩潰,反噬的代價不可想象——那又跟已經死了的他有什麼關係,代價總不能跨一個次元來找他麻煩。
千穆不在乎他離開後,那個“故事”會如何發展,他隻關心宮野誌保的幸福。
然而,宮野誌保沒有聽他的話,還是按照“命運”,成為了銀色子彈研究所的負責人,研製出了ATPX4869。
後來的發展也順應了命運,她因為突然得知了某件事的真相,反應極其激烈,就被不耐煩的高層下令關起來冷靜——
【“不願配合的我失去了利用價值,毫無疑問會被清理,我不打算等Gin動手,或者,被他像逼死那個人那樣處置我,所以,自己先吃下了毒藥。”茶發女孩冷淡地說。】
“……Gin真的隻是想讓你安靜安靜,唉。”
千穆長歎,誌保給Gin掛上的陰間濾鏡大概永遠摘不掉了,造成誤解的罪魁禍首還是死得太快的他……
“不過,突然多管閒事給誌保遞消息的家夥,到底是哪個閒人?”
“莫名有個名字浮現在了心頭……最好不要真的是你,安室透。”
不管是不是,BOSS都給目前還沒在漫畫出場的某人記了一筆。
背書包的妹妹很可愛,這一幕應該裁下來收藏。
恐嚇小學生主角的惡人顏妹妹也很可愛,這一幕不能不收藏,也要好好保存,這個嫌棄的表情也不錯……
嗯,乾脆全出場都裁下來做個合集好了,以後要是可以,還能拿給本人也欣賞欣賞。
紅發少年一旦行動,就非常有效率,看一本漫畫他就拆一本,需要收藏的頁數單獨放在手邊,江戶川柯南和其他誰誰誰的部分不重要,隨便扒拉到一邊拉倒。
再往下看,千穆又第四次找到了貝爾摩德。
作為反派黑衣組織的成員登場的女人,在漫畫中戲份很少,可僅僅幾次露麵,這個神秘危險而美麗的金發女人,便能給人留下極深的印象。
貝爾摩德登場,是為了追捕叛逃組織的“雪莉”,除了與江戶川柯南在案件中的交集,漫畫裡的她還會偶爾與Gin同幾次框。
不知道對真相一無所知的漫畫讀者看不看得出來。
貝爾摩德根本沒有認真地調查“雪莉”的下落,明麵上在追,實際隻是故意嚇唬,好似在玩一場糊弄炸毛小貓崽的遊戲。
而她和Gin被畫出來的寥寥幾次同框……
都是在一間不見調酒師的酒吧。
沒有交流,這兩個隔了好幾個座位坐下的組織高層,始終在沉默地喝著同一種酒。
黑白的畫麵裡,金發女人輕手搖晃酒杯,凝視著杯中酒液,銀發男人還是一臉的冷酷,隻不過,他的目光似乎同樣飄遠,沒有落在酒吧內的任何地方。
他們喝的酒,漫畫不曾畫出來,隻有千穆知道是什麼。
“……”
他也沉默了,半晌後,將這一頁漫畫也留下。
貝爾摩德的出場也被他留了下來,分作了一堆,以後單獨存放。
Gin的也挑出來吧,都是重要的人,不管有幾碗水都得端平,反正他這個反派出場總共也沒幾頁……
算了,那兩個路人甲警察的頁數也找出來放著,免得以後忘記他們少得可憐的出場在哪裡……嘖,這兩個不爭氣的笨蛋,實在太背景板了,真是沒出息。
不過,曾經微妙不平衡過的“重要劇情人物”赤某,怎麼還沒有出場?
看來《名偵探柯南》是部超長篇漫畫,要等到後麵那些人全部出來,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千穆挑完了,第四遍漫畫也看完了。
除了被他細心分類成幾堆的“貴賓席位”,床上全是淩亂的紙張,已經沒了能下腳的地方。
“…………”
累了,暫時不想收拾,所以——就這樣吧。
紅發少年張開雙臂,躺在了漫畫黑白頁鋪滿的床中央。
略硬的紙張被他壓在身下,稍微一動,就發出了窸窣嘎吱的聲響,頭剛好枕住十幾張疊起的書皮,散亂的紅發貼著彩色的書封,仿佛依戀不舍,想要再度進入那個咫尺之間、卻又遙遠無比的世界。
他的雙眼不動,靜靜地看著純白的天花板。
午後的陽光恰好從窗外探入。
伯父給他留的是家中采光最好的房間,陽光直照進來,便照到了靠牆的單人床,暖光輕輕覆上他漠然的臉,單薄病弱的身體。
纏滿紗布的左臂往旁邊摸了摸。
他摸到了那一疊疊分好類的紙頁,又將它們重疊起來,反扣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最後一天。”
“隻此一回。”
這是他停下來“休息”的最後一天,放縱某種情緒肆意滋生也隻此一回。
天氣很好,陽光很暖。
舉步維艱離家的貓閉上雙眼,把自己蜷縮在能照到光的狹窄空間裡,享受起難得終於安心體會的寧靜。
……
一個月後。
“堂弟,我發現你臉上的印子淡多了啊,不錯!多俊一小夥子,絕對招小姑娘喜歡!彆老是在家裡蹲著了,小夥子,想不想跟不跟堂哥出門玩?”
“……堂哥,你跟女朋友的約會,就沒必要拖上我了。”
“不是約會,其實……我失戀了。”
“?”
“因為沒有共同話題——什麼的,嫌棄我沒有健康的興趣愛好,不出門約會就多在家看動畫片——什麼的。沒事,堂弟,我沒有悲傷,成年人的感情世界,就是這麼殘酷啊。”
“……”
千穆放下手裡的漫畫,看向眼前這個身體和心理年齡都隻有二十歲的年輕人,按現實年齡來算,確實是他的堂哥。
殼子裡是源千穆的“李千穆”處理人際關係,比普通十七歲絕症少年厲害得多。
在有心維持好關係的前提下,千穆和伯父一家相處得還算不錯。
伯父的小兒子與他的身體年齡最相近,性格與伯父截然相反,跳脫到與家裡人格格不入。
據他自己說,在堂弟飄然而至之前,他是在沙漠中孤軍奮戰的勇者,而堂弟來了,他就沐浴到了名為“同好”的甘泉,如獲新生!
“堂弟!周圍隻有你能懂我的感受!被絕對不會降臨在現實的故事所感動,從而相信那個美好的世界,故事中鮮活的角色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這種純粹而真摯的心情——你,懂的吧?”
千穆:“……”
懂,但又不是很想懂。
失策了,不應該被堂哥有點萩原研二的性格迷惑,就太快放鬆警惕。
這種麻煩的晚輩比笨蛋更難對付,畢竟帶著一層貨真價實的親屬關係,不能像收拾笨蛋那樣動手隨意。
是的——晚輩。
經受過五花八門犬種的磋磨,還當過兄長照顧過人的源千穆,已經有豐富的應對犬類的經驗,二十歲小年輕應付起來更是不在話下。
就是比較浪費時間。
“你最近又看了什麼動畫?”
“數碼寶貝!堂弟我就知道,同為阿宅的你肯定能明白!數碼寶貝太有趣了亞古獸進化暴龍獸太帥了我覺得比加魯魯獸……”
“嚴格來說,我不是……算了,就當我是吧。”千穆自動屏蔽掉堂哥激動的自嗨,略微估算,應該能在一分鐘內把他搞定。
“你不會,又在女朋友麵前說那句話了吧。”
“啊?哪句?”
“在一長段對方並不感興趣的劇情轟炸之後,加上那一句——我也想要數碼寶貝,感歎號。”
“不愧是你!太懂我了小千穆!我,真的,也想要數碼寶貝!!!”
“……”
不明顯地頓了頓,千穆說:“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但這種話,你可以在心裡想想,說出來,絕大多數人都沒法理解……你已經二十歲了,堂哥。”
“二十歲怎麼了!就算三十歲,四十歲,我也可以這麼說啊,難道你沒感受到我對數碼世界赤忱的愛嗎?”
千穆略微有點頭疼。
就是感受得太深刻了,比任何人都明白那個世界的存在,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假世界間的屏障的他,才想勸說這個年輕人不要太上頭。
隻是單純的寄予期望還好,但若是執拗地將“虛假”將視作“真實”,分不清兩者的距離,後果……
“……嗯?”
該說傻人有傻福嗎?
他等待一個月的“時機”,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堂哥正義憤填膺,想對小堂弟發表自己對虛擬與現實的見解,忽然聽到堂弟略帶古怪的詢問:
“你確定,真的想要數碼寶貝?”
“當然想啊!隻要看過動畫,沒人不想好吧。”天真的年輕人一口咬定。
“行吧。”
於是。
世人首次察覺的世界性界融現象,就在一個傻白甜年輕人的高呼聲中,巧合到不可思議地降臨了。
以二十歲高齡成為被選召的孩子的堂哥:“…………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