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已經不是幼稚脆弱懵懂無知小女孩了。
所以, 就算她在最初的失態後還愣了足有十秒鐘,盯著那兩個都說【死了】然後都【詐屍了】的男人,表情五顏六色很是好看——
她也不會像當初的她那樣, 火冒三丈完就是抓著哥哥的衣角不肯撒手,仿佛終於找到大貓的淋雨小貓崽。
她!也!被!氣!變!異!了!
“嗬。”
身體縮水, 殼子裡卻是女王的天才科學家一聲冷笑,前一刻還表示不想跟他們說話, 下一刻她就變了。
“要我誇你們演技出眾,表演敬業麼?嗯, 恭喜你們, 確實挺不錯的。”
冷漠到充斥殺意的眼刀嗖嗖刮過, 茶發女孩掃完就無視了他們, 目標是回房間睡覺,不能因為那兩個【靠譜成年男性】影響自己的睡眠。
“十個prada最新款的皮包。”千穆及時放出了很有誠意的歉禮。
灰原哀腳步未停, 高傲的下巴不曾偏轉, 心中大概還在冷笑, 想當初塞滿療養院衣帽間的包包, 都沒能讓她點頭允許某人多做一小時實驗,區區十個包算什麼——即使裡麵有個她挺喜歡的款式也不行。
“選一本雜誌, 上麵所有的東西都是你的。”千穆再放大招。
灰原哀的步伐略微有所遲緩,差點就要動搖了——不沒有,她才不會被這點無所謂的外物……
“研究所的電腦再給你升一次級。”
“實驗費用需要多少報銷多少。”
“讓秀一每天給你燉一鍋湯……”
“…………恕我拒絕。”
茶發女孩終於回頭,照樣冷淡的小臉上, 卻掛著無比嫌棄的半月眼:“住在隔壁的某人已經今天一鍋咖喱明天一鍋土豆牛肉了, 怎麼好再麻煩呢, 而且吃膩了謝謝。”
赤井秀一:“……”
正要表示自己很樂意重操舊業的fbi黯然失色。
“那我做菜, 秀一熬湯?”千穆笑眯眯, “今晚就可以開始哦。”
“今晚熬湯已經來不及了好麼,我看過,廚房沒有高壓鍋。”
灰原哀倒轉回來的腳步很自然,她必然還沒有原諒這兩人,但確實不能為了慪氣餓肚子,要知道小孩子的身體也是需要營養的。
“那下次做吧,時間確實有些晚了,就先隨便弄點……”
“我來幫忙,老規矩。”
“老規矩,你是說……哦,想起來了,來吧。”
惹惱妹妹的二人組自覺走進廚房,洗手開始做飯。
口中的“老規矩”,是過去還住在一起時定好的習慣,兩人偶爾會搭夥下廚,鑒於某fbi在廚房跟研究員毫無默契,為了提升效率,事先就確認了誰洗菜誰起鍋,交換掌廚的順序又是如何。
灰原哀本可以在客廳安然等待開飯,但當廚房響起熱油沸騰的劈啪聲時,她還是不知不覺走近,站在廚房門口,望著兩個男人忙碌的背影。
在博士家那次,“衝矢昴”和“江崎源”也一起在廚房做過冰糖雪梨湯,灰原哀同樣看過他們的背影,然而,此時的心情卻與那回截然不同。
心間少了很多疑惑和警覺,多了很多溫暖的、像是從逐漸濃鬱的飯香中飄出的“色彩”。
這一幕,足足有三年……不,將近四年,沒有看見過了。
晚餐還沒有吃到嘴裡,灰原哀就知道,紅發男人的廚藝進步極大,那嫻熟輕鬆的動作就是最明顯的證據。
黑發男人的廚藝……大概也進步了一點點吧,至少他在偽裝“衝矢昴”的時候,時不時送過來的燉菜比以前好吃了很多,導致她完全沒吃出來這是“rye”的手藝。
男人燉菜之外的水平如何,不好意思,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再獻身去試毒。
“吸溜,肯定很好吃吧,小哀好幸福。”
巴達獸警官隔著手機屏幕嘴饞,灰原哀仿若無事地壓下自己不禁上翹的嘴角,嗓音還是冷冷淡淡:“不能對他們抱有太大期待,那個誰的廚藝也就一般,另外那個誰連一般也不如,有時候做出來的飯菜,還不如我自己來。”
“哎?好想吃小哀做的飯啊!”
“……”灰原哀被巴達獸的重點捕獲能力折服,隻能說:“明天進數碼世界,我可以做給你吃,不嫌棄的話。”
“好啊好啊——不過小哀,你現在就能加入進去呀,我感受到了哦,你不是很想過去幫忙嗎?”
“……”
灰原哀沉默了一陣。
十歲到十四歲間的宮野誌保很少進廚房,一是忙著做實驗,二是監護人寵著不讓她動手,她在廚房待的時間最長的一次,還是為了給某個男人準備生日蛋糕。
那時她連最簡單的蛋糕胚都烤不好——不排除受到了搭夥的廚房殺手的debuff影響,某段時間裡,還頹然認為自己是廚房殺手二代。
事實證明她不是,當初果然得怪rye給她幫倒忙。
“克托爾”和“諸星大”先後消失,她選擇留在組織後,gin可能覺得她還算“聽話”,意外地沒有為難她,似乎還打算再給她派個監護人過來。
十四歲的女孩冷硬地拒絕了,沒有人能代替上一個“監護人”的位置,她也在一夜間真正意義上長大了,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平時的研究很忙,她花在日常起居上的時間不多,但略微在廚房練練手,自己學會做飯的時間還是有的。
甚至於,在某些不算難也不簡單的菜式上,她覺得自己比那兩個人做得都好,隻是很可惜,已經沒有了隱晦炫耀,然後更隱晦地等待誇獎的對象。
在忍耐多年後驟然反抗的那天之前,宮野誌保一直以為,自己之所以選擇留在組織,隻是因為恐懼,她不敢冒巨大風險逃走,被組織發現後是死路一條,還會連累到姐姐明美。
或許還有些許迷茫,遮風擋雨的大人離開後,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又能做什麼。
後來她才意識到錯了,恐懼隻是浮在心中最淺的一層,對組織的怨恨早已龐大到戰勝了畏懼,她其實一直在等待時機。
發現atpx4869除了致死效果外,還能讓人返老還童後,她故意隱瞞不報。
她故意藏下了工藤新一還活著的消息,故意選在研究進入最緊要關頭時激怒gin。
宮野誌保發起不了多麼鏗鏘激烈的“複仇”,隻能用自己的死,讓“那些人”剛欣喜地看到研究成功的希望,下一瞬希望便破滅,再消耗數年也找不回重構的可能。
即使是gin也想不到吧,一個看似地位頗高,受人尊重,實則隻能任他人擺布的研究人員,會為了一份三年前就被處理掉的“廢品”豁出命去,鬨到玉石俱焚。
吞下那顆死亡率遠遠大於存活率的膠囊時,宮野誌保想著的是昔日的療養院,那個如今大概已成灰燼的地方,存放著她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已經長大成人的科學家不相信童話,可她的確有一瞬間期望過,自己真的能重返過去。
老是答應不操勞隔天就忘記的千穆哥,與廚房較上勁後越挫越勇的rye……她想回到身邊還有這兩個人的過去。
就算要把rye做的養生湯喝到膩,要忍受千穆哥屢教不改的嘴硬,她也願意。
——而現在。
幻想難道已經成真,時間,終於回到【過去】了嗎?
“……小哀,想過去就過去嘛,做點什麼給江崎先生他們吃,他們肯定很開心!”
“嘖……不要。再折騰下去晚飯變夜宵,吃了就不用睡了。”
“去嘛去嘛。”
是巴達獸的催促太麻煩,茶發女孩抱著手,歎完了氣,才不是很情願地往廚房走。
她先拉了拉其中一個人的衣擺,示意他們讓開,然後踩上另一個人十分體貼推來的椅子,以無人敢直視的高冷範麵對菜板。
右手往旁邊伸出,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需要,需要的工具就穩穩地落到了手中。
灰原哀斜視手裡的小號水果刀:“……”
“菜刀對你來說太重啦,萬一切到手就不好了,先用這個湊合一下吧,等我之後再買把合適的備用。”千穆微笑著說。
“博士家的刀也不輕就是了。”灰原哀輕哼,卻也接受了質疑她切菜水平的水果刀,按住案板上的菜,哢哢幾下將其均勻切斷。
“我要做香菇燉胡蘿卜。”她宣布。
“嗯,很健康,我非常支持。”千穆順手把赤井秀一洗好的胡蘿卜征用,轉交給今晚的第三位大廚。
被搶走食材的赤井秀一也沒有意見,自覺走開,幫女孩把需要的香菇拿出來。
因為巴達獸警官強烈要求想欣賞人類下廚實錄,灰原哀的手機擺在料理台一角,方便數碼寶貝光明正大地圍觀。
巴達獸警官剛感歎真好,這個家的廚房夠大,兩大一小三個人類塞進來也綽綽有餘嘛,瞧這畫麵多溫馨呀。
“嗷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阿源嗚嗚——”
“……嗚哇?!博士什麼時候來的!”
巴達獸被憑空出現的嗚嗚聲嚇了一跳,定睛看來,才發現是自己的偶像阿古博士。
通宵三天三夜搞研究的阿古沒有急著去補覺,憑借最後一絲執著不肯閉眼,硬撐著等到了兄妹三人組的廚藝交流現場。
不知道為什麼,它嗷嗷哭得很慘烈,但似乎不是因為傷心。
哭完了一場,阿古安詳地合上了眼,瞬間倒地,在灰原哀的手機裡一睡不起。
巴達獸:“……博——士——呀!!!”
阿古博士被巴達獸警官風馳電掣送往數碼醫院。
灰原哀:“……”
“阿古博士……”
“沒事,它太高興了,讓它安心地睡一覺就好。”
“明顯不隻是因為高興,是累的……等等,千穆哥,你不會也——”
千穆摸著自己的良心義正辭嚴:“沒有,真沒有,我都好久沒進過實驗室了,進去也待不了多久呢。”
“因為實驗都讓阿古它們做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他動手。”赤井秀一戳破了真相。
灰原哀:“……”
一時不知道該譴責親哥沒良心,連數碼寶貝都壓榨,還是該感謝阿古博士及數碼寶貝們的艱辛付出,解放了自家做實驗不要命的前·研究狂魔。
明天在數碼世界給巴達獸做小零食,也給阿古博士和數碼研究員們送去一份吧,以後還要經常過去幫忙才行。
灰原哀默默想著。
三個人齊力做的晚餐相當豐盛,除了反而耽誤了更久時間外,毫無缺陷。
等他們終於圍坐在餐桌前,已經是夜晚十一點之後了。
晚飯慘變夜宵,夜宵就夜宵。
rye做的炒菜口味跟三年多以前比較,約莫進步了00001,但姑且還是進步了,可以給他一點麵子多吃一些。
千穆哥如今的廚藝果然不凡,跟去哪個神廚手下進修了十年八載似的,隨便挑個菜吃一口,都能瞬間驚為天人。
她的香菇燉胡蘿卜……算了,比rye的炒菜好吃就行了,要求這麼高做什麼,她是科學家,不是廚師。
灰原哀看似挑挑揀揀,實則每個菜都吃了一口,兩口,三口……
“餓壞了吧,怪我們回來得太晚了,對不起啊,誌保。”
千穆放下了筷子,托腮看著女孩的目光比月色柔軟,唇邊的笑意仿若融化了的蜜糖。
“多吃點是好,但不要吃撐了,不然晚上胃會不舒服。”赤井秀一也說,但給她夾菜的手還沒有放下。
三人坐在餐桌的同一側,茶發女孩在中間,她的兩個死掉又複生的兄長都側首,溫柔地將她凝望。
“…………”
“兩個忘性大的笨蛋成年人,看來還是要再提醒你們一次。”
不知何時微微垂頭,任由劉海遮住雙眼的女孩語氣清冷,真是一點也聽不出嗓音中隱約的哽咽:“我是十八歲,不是七歲。”
千穆:“嗯?不是十七歲嗎?我應該不至於把可愛妹妹的生日記錯……虛歲在我這裡是不認的哦。”
赤井秀一眼中閃過笑意:“十七歲零三個月。”
“我吃飽了。”
灰原哀也淡然放下筷子,對兄長們的言論不以為然,她說自己十八歲那就是十八。
按照慣例,這時候該是rye去洗碗——即使rye變成了赤井秀一,這個優良傳統還是應該延續下來的。
可他們都沒動,在今晚,誰還管那幾個不重要的碗。
是千穆先抬起手臂,摸了摸灰原哀的頭。
灰原哀一言不發,把男人還未挪開的右手從自己頭頂抓下,翻過來,鄭重打量他乾乾淨淨的白皙掌心。
沒有了。
醜陋猙獰的燙痕不見了。
但這不代表過去所受的苦痛消散,刻骨的悲傷也隨之不複存在。
“沒關係,在那之後,什麼不幸都沒有再發生,我遇到的,都是美好的事情。”
紅發男人說。
灰原哀不想像真正的小女孩那樣,脆弱地投入失而複得的親人的懷抱。
所以男人主動攬過了她,將她抱在懷中。
“我是為了,還能像這樣——真實地擁抱你們,才回來的。”
男人低聲說,既是告知他人,也是提醒自己。
說完,他抬頭,看向靜靜在旁將他們注視的另一個人。
輕輕挑眉,他騰出一隻手和胸前的一點空間,朝故作矜持炫酷的fbi勾了勾手指,勾起的唇角帶著戲謔,似乎又真有幾分認真。
然而,臉皮一點也不薄的fbi笑了:“這個擁抱,應該按年齡大小排序,你弄反了,克托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