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男人起身,將千穆抬起的手臂按回灰原哀背上,自己張開雙臂,俯下了身,將他發誓會守護、絕不會再失去的兩個家人環住,先輕輕地抱了一下,隨後是臂膀重而又重地收緊。
灰原哀對此沒有意見,反正怎麼算她都是年齡最小的那個,心裡稍稍有點彆扭,但還可以忍受。
“……哎呀。”
紅發男人卻是想著,糟糕,被反將了一軍呢。
論實際年齡,他才是最年長的那個,如今倒是讓過於自信的小年輕占上風了。
按照半點不喜歡吃虧的性格,他應該立刻不動聲色地搶回主場,再給小年輕一點印象深刻的教訓……
——不過,回來後,心情很好。
他連送某人和那兩個誰組團出道的計劃都擱置了,這點小小的不滿……唔,也免了吧,畢竟還有另一邊,可以讓他找回略略歪了一點的平衡。
赤井秀一還不知道自己逃過了一劫。
親情的溫暖還能再暖他好一陣,可暖歸暖,本質理性至上的男人扣著兄弟厚實了不少的背,腦子裡想的卻是要再做計劃,瞅準時機就把這人綁進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看他是不是又瞞了不得了的信息。
拿得出數碼世界的體檢報告也不行,這人和阿古是一夥的,造假敷衍的手段過於嫻熟,必須親自、親眼監督,視情況決定是否尋找外援。
誌保是外援的頭號人選,但可能效力還不夠,可以考慮等千穆跟諸伏君也相認後,聯係諸伏君一起……
——從fbi王牌仿若徹底被柔情感化的麵龐,絕對看不出他的想法如此激進危險。
另一邊,被親情之暖環繞得最緊實的灰原哀,竟然也有與麵部表情不符的奇妙心理活動。
灰原哀在思考一個不是很重要——不對,某種意義上相當重要的問題。
她懷疑千穆哥有女朋友了,卻故意不告訴她和rye。
哥哥們還沒回來時,她在屋子裡轉悠的那一圈,也不是白轉的。
她眼神極好,竟然在千穆哥臥室門口,發現了一根頭發。
這根金色的發絲長而卷,看發質便能看出主人非常精致,隻能是年輕女人留下的。
而看千穆哥臥室裡的擺設,他這幾天根本沒回來住。
灰原哀打開男人臥室的衣櫃看了看,發現他一看也是很久沒穿過的衣服,也是整齊地掛在衣櫃裡,襯衫都被人仔細熨燙過,方方正正地折疊好,放進抽屜。
灰原哀:“?”
屬於女人的敏銳直覺叮鈴作響。
除了愛意濃情的女朋友,隻能是喜歡絮叨的親生母親才能如此細致體貼,然而千穆哥絕對沒有這麼一個溫柔好母親存在——
所以!
他果然背著她和rye談了戀愛?為什麼不介紹?難道是在外玩弄了無辜女性的感情?
等等!灰原哀回過神,立即反省起自己對千穆哥人品的懷疑,不能因為千穆哥如今的形象相當危險,就對他的感情生活產生質疑。
不質疑是出於對家人的信任,調查還是要調查的。
灰原哀不動聲色,決定親自調查,自己不行再委托江戶川……不行,她怕委托出殺人案件,還是找rye吧。
三個“家人”各懷心思,明麵上還在溫情擁抱。
此情此景,誰看了不說一聲“感人”?
……
體檢結束,相認完結,第二天也沒什麼特彆。
灰原哀差點忘記自己現在是小學一年生,被千穆送去上學時,臉色至少黑了幾個度,冷氣森森背著書包走進小學校門,硬是沒回頭看一眼她哥。
赤井秀一回到工藤宅,繼續扮演年輕無害的粉發研究生,但因為一不小心弄丟了易容麵具,需要在工藤宅閉門一天不出,等工藤有希子趕來幫他再做一次易容。
被工藤夫人好奇且不解地詢問怎麼弄丟了麵具時,本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的fbi沉默了很久。
他自己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進網咖前,摘掉的麵具被他好好放在了上衣口袋裡,但跟某人過了幾招、說了幾句話後,麵具便憑空離奇消失。
某人非常可疑——不,應該說除了需要找一個仇恨吸引機的某人,就沒有嫌疑人二號了。
然而,赤井秀一拿不出證據,隻能延遲再吃一癟。
“赤井君下次要小心啊,易容要是突然在外麵消失,我不一定能及時趕到哦。”
“……抱歉。”
在fbi王牌被迫低頭認錯,天才科學家含恨重溫一年級算術的同時,千穆當然回到了他的網咖。
熱愛工作的打工小哥比老板來得更早,積極地先開了門,等日常清潔等準備都做好了以後,才等到姍姍來遲的“江崎老板”。
“江崎先生,早上好。”安室透熱情地打著招呼,“我已經燒好了水,你今天想喝什麼茶?”
“早啊,安室君。”
千穆例行公事般說了一種茶名,打工小哥也例行公事般轉身進了廚房,找到對應的茶葉,忙活半天後,終於端出了還滾燙著的茶壺和配套的茶杯。
“謝謝,辛苦了。安室君每天都這麼有活力呢,今天沒有預約的客人,孩子們放學後才過來,你也隨便坐一坐,不要太緊繃啦。”
“沒有沒有,我拿著這麼高的薪水,不努力一些,怎麼對得起江崎先生你的信任呢,何況一點也不辛苦,很感謝你能給我接觸數碼世界的機會!”
“哈哈哈,太客氣了安室君,那你隨意些,我去研究所一趟,如果網咖這邊有事,你再叫我。”
“好的。”
——以上的對話,從安室透打工第二天開始,幾乎每天都會重複一次,措辭內容基本不變。
除了客氣還是客氣,耗時頗久拉近的那一點點距離……算了,說出來就是對安室透的反向打擊。
在“安室透”的模式下,金發男人能夠輕易給絕大部分人留下好印象,從而自然而然打好關係或者獲取情報。
就算是最開始臥底的那幾年,他似乎也從未遭遇過如此慘烈的挫折——“博士”的那次不能算。
因為“博士”的殼子下,是一個對他過分了解、怎麼都能借助情報差把他耍得團團轉的壞心眼家夥。
安室透如今微妙的心情……免不了有不少來自於此。
他尚且能在“博士”身上找到一丁點破綻,但如今攤上了根本沒有遮住臉的江崎源,他反而找不到任何破綻了。
安室透一度產生過掀開偽裝不演了的衝動:一句廢話也不用說,直接把江崎源控製住,摘掉他那欲蓋彌彰般的墨鏡,直視底下絕對似曾相識的紅眼,問一句話就足夠。
——媽的……源千穆,到底是不是你?!
心中還生起了一個尤其詭異的感覺,仿佛他真的這麼問了,這個答案就擺在麵前的謎題就能提前結束。
怪就怪在這裡。
降穀零可以這麼做,唯獨安室透做不到。
安室透是波本的表麵,一次衝動可能會引來無人承受得起的代價,他必須多疑慎重到底,才能不把自己,和自己背後的無數人,一齊牽連進危險之中。
他不是赤井秀一,所以他絕不會這麼做。
在體檢中心,安室透一共做了兩次心理疏解。
數碼寶貝醫生的態度很好,治療效果很不錯,下次大概沒機會再來了——兩次心理治療加起來,能把他焦慮疊加的情緒緩和足一天就不錯了,第二天一鍵複原,治療再多次都沒用。
前一秒,安室透對著紅發男人剛親切微笑,下一秒轉過身,表情蒙在網咖角落的陰翳中,沉重的大腦仍在飛速運轉。
他已經快沒耐心跟“江崎源”耗下去了,另一邊還要調查赤井秀一死亡的真相,再尋找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雪莉。
知曉極多秘密——尤其是關於“源千穆”的秘密的雪莉,本身也是他必然要找到的對象。
因此,“江崎源”這邊,他要開始考慮,是否真的需要采用更激進但更實用的手段……
旁觀者視角,金發男人正如他所說,精神百倍地投身於工作中,他彎腰擦拭著電腦機位上的灰塵,偶爾哼一哼聽不太清楚的曲子。
“……”
千穆從修好的吧台後望來,不用看到金發男人造假的親切正臉,他也能猜到這位主角一號在想什麼。
大概是快要忍無可忍,一步跨入危險的階段了。
這個“危險”,針對的是安室透自己。
昨天費儘心思準備的“開解”,就這麼被當事人浪費了,千穆也是很無奈。
得怪有些模糊的印象,他小看了安室透——降穀零熱衷鑽牛角的勁頭,這個人就算明知會被自己逼到懸崖邊,到了那個節點,仍舊會毫不猶豫往下跳。
帶著狠厲縱身躍下的原因,大概是要和崖底的人同歸於儘。
……這就有些麻煩了。
千穆不得不開始沉吟,他在很久以前便單方麵定下的“遊戲”,要因為這個笨蛋不進反退堪比自殺的參與方式,再降低一些難度嗎?
雖然記不清當時為什麼決定這麼玩了,但這麼快就把難度拉低,還是有些不滿意。
何況降穀零這家夥,還在不留餘力地試探他。
千穆坐下,吹了吹剛倒出來的滾燙茶水。
他記性不太好,記不起金發男人哼出聲的調子來自哪首曲子了,所以試探無效。
今天的安室透也遭遇大失敗,活兒乾了不少,收獲半點沒有,氣照常往肚子裡吞。
上午是“江崎源”進入數碼世界,處理研究所和體檢中心的重要事務,下午就是安室透輪換進去,乾點照料數碼蛋之類的瑣事。
安室透記錄完幾顆快孵化的數碼蛋的溫度,看了看時間,差不到小學生放學後飛奔而來,被“江崎源”領著衝進研究所的點了。
幾乎沒有表情變化的他,很快就等來了小孩子們的身影。
但隻有小學生,沒有“江崎源”。
“今天也打擾啦~”
齊齊禮貌地打完了招呼,小學生中最特彆的眼鏡男孩掃視一周,率先用天真浪漫的腔調問:“安室哥哥,源哥哥今天不在嗎?”
安室透正露出標誌性的笑臉,準備詢問他們今天想吃什麼零食,聞言奇道:“江崎先生不是在……他沒在外麵?”
“沒有哇。”小學生們搖頭,“我們進來以後,就隻看到安室哥哥你哎。”
安室透愣了足有三秒。
“等等、你們是自己進來的?網咖的門窗都開著?”
他的反應不怎麼對,三個真小學生被嚇到,假小學生卻是跟上了他的思路,當下明白了問題所在:“源哥哥如果臨時有事要出門,不可能不鎖門窗,就把意識進入數碼世界,隻剩身體在外麵的安室哥哥丟在網咖,而且他知道我們放學後要過來,就算要走,也會把安室哥哥喚醒再出去!”
“我們來的時候,網咖大門就是打開的,安室哥哥!源哥哥可能——”
江戶川柯南的提醒剛到一半,金發青年就從他們眼前消失,竟是當場脫離了連接,回現實檢查網咖的情況了。
最鬨心的是,元太步美光彥也沒等他,搶先大叫一聲“源哥哥出事了!”,三個小孩兒跑得飛快,壓根沒想起柯南還在解說中。
沒走完流程的名偵探噎住,又忍住對安室先生居然不給小孩子交代一聲再跑的吐槽,自己也趕緊斷掉連接,心急火燎去找線索……
……行吧,在現實中睜眼得太晚,線索都被人搶先找完了。
第一個出來的安室透行動飛速,先後查探完紅發男人坐過的位置和門窗,如今已回到電腦前,調出了網咖的監控錄像,三個小學生正著急地探頭,和他一起看。
從安室透意識進入數碼世界,到小學生們到達網咖,監控錄像跨度近三個多小時,就算倍數看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但在江戶川柯南睜眼——躍起——衝來的五秒內,安室透就已鎖定了具體時間段,直接把錄像跳到一個小時前。
江戶川柯南也沒空探究男人是怎麼確定的,直接踩著椅子,湊到與電腦屏幕平行的高度,視線絕不放過視頻畫麵的每個角落。
沒錯,一個小時前,除開坐在助手工作位,像是睡熟了的安室透,網咖老板“江崎源”顯眼的身影還在吧台後。
此時網咖內有人守著,門窗都是正常開啟狀態,若有路人經過,還能透過已經取掉礙事海報的落地玻璃窗,看見網咖內的布景。
安室透又毫不猶豫,把時間往後拖了十分鐘左右。
江戶川柯南忽然聽見了哢嘣的脆響,聲音疑似來自安室先生的手掌下。
這得有多情急,才會把鼠標捏出快散架的效果?
——平時也沒發現他有這麼關心他老板啊?
觀察細致的名偵探疑惑了一瞬。
他隻注意到,安室透對江崎源的關注度有些過高,但再細看,這兩個人絕對談不上“親近”。
江崎老板對他們這些常客,都比對安室先生來得親熱,甚至還能把赤井先生拉進來做對比……不過,他們倆親密不起來,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在安室先生身上。
安室先生對其他人一切正常,隻對江崎老板莫名其妙有點怪,像是自己掏出了一個框,硬是框死了自己——具體原因不清楚,江戶川柯南能挖掘到這個程度,已經到頂了。
名偵探隻發散了幾秒思維,注意很快又回到了錄像上。
時間確定了,在四十七分二十三秒前,網咖的窗外疑似出現了往裡打量的影子。
看了幾分鐘,影子向網咖門口靠近,但卻沒有走進門內,進入攝像頭的監控範圍。
紅發男人也注意到了那道影子,可能以為是害羞的顧客,他起身,似是打算親自去迎接。
“源哥哥——”
圓穀光彥下意識喊了一聲,心跳莫名加速。
安室透蹙起的眉宇間,不知何時多出了他自己也未覺察到的緊張。
隻見紅發男人走到了門口。
他拉開門,與門外的不知名人物對上視野。
極其短暫的停頓。
男人略顯失真的背影就從錄像中消失了——是被外麵的人抓住手,猝然間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