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為了公眾負責,相信小陣平的實力,都是自我安慰用的虛言,事實就是他仍舊太散漫,沒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輕飄飄地一拋,便將危險和痛苦轉移給了彆人。
要是他能及時調整好心態,去到摩天輪下的就是他,不是小陣平。
該踏上摩天輪的人,也該是他才對,將小陣平沉沉困住的痛苦,本該由他來承受。
荻原研二想過,如果是自己在現場,肯定能把小千穆攔住,自己瀟灑地走向早該落幕的結局-
……不對,小千穆的氣場未免太強大了,就算在他的幻想裡,竟然也是怎麼推怎麼拉都拽不開,最後被推開的永遠是他自己。
這個逐漸偏離科學十萬八乾裡的怪異念頭,後來不但沒有散,反而又因為某些隻能讓他無奈的發現,變得更堅定了。
大概是克托爾殉職的一年後,三個時常能見上麵的好友提前請好假,帶上精心挑選過的花和祭品,一起去給友人掃墓。
墓碑前已經有祭拜過的痕跡了,周圍的落葉都被清掃過,橫放在碑石前的花淋過小雨,還正嬌豔,似乎來人隻比他們早到一陣子。
三人都沒有深究先來的是誰,不外乎就是那兩個人中的一個。
祭拜完,將自己帶來的花放下,三人回去後又一起喝了酒,有兩人醉得挺厲害。
荻原研二喝得沒他們快,醉意也來得慢,所以在聽到某個人怪異的呢喃自語時,他還能保持住清醒,反複確認幾次,最後成功確定自己真的沒聽錯。
在場三個人,雖然開始的時間段都不同,但每個人都從某一天開始,突然不斷做著同一個自己死亡的噩夢。
鬆田陣平夢到自己炸死在了摩天輪上,夢裡一開始沒有源千穆,最近三年才有。
伊達航夢到自己出了車禍,意外橫死,夢裡一開始沒有源千穆,也是最近三年才有的。
荻原研二夢到了什麼就不用再說了,兩個醉鬼還不知道自己酒後吐真言,把藏在心裡許久的怪事全倒了出來。
都覺得說出來沒人信,所以乾脆都不說了。
唯一知道這個巧合的男人心情有多複雜,從他沉默良久,猛灌三瓶酒,讓自己醉死過去亂哭亂嚎了一晚上就能看出。
告不告訴另外兩個人…還是算了吧。
荻原研二自覺輕鬆地錘爛了自己的三觀,這個決定看起來十分草率,很像放棄思考後拐進了歧途的臆想,但其實…他很認真的。
反正,假設一下也不虧——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虧的。
如果事實被他歪打正著,就是有這麼玄幻,那不是……更好嗎?
小乾穆,源乾穆.
萬一這個笨蛋,真的是通過某種他怎麼猜也猜不到的手段,提前了知道他和另外兩個笨蛋友人的死期和死法,於是,真的傻到一聲不吭就來救他們了呢?
總得有人知道,他真的這麼傻吧。
總得有人記得,他為他們做了什麼吧。
——即使這個荒謬的猜測,永遠得不到科學的證明。
荻原研二也無從判斷自己是瘋了還是瘋了,總而言之,他很歡快地就這麼乾了,自己想想又影響不了彆人,彆人也阻止不了他。
有時候,他會丟下忙得團團轉的刑警們,悄悄跑到小千穆的墓前絮絮叨叨。
絮叨的都是源千穆聽了能被煩死的話,諸如什麼小千穆我昨天又夢到你了,你穿白風衣的樣子很帥氣嘛,沒什麼,就是想給你提個意見,炸死很痛的,你從摩天輪上邊下來吧,我去就行了,我不是早就該死了麼?哈哈我猜的,不過要接受這個設定,也不是很困難嘛.…
還有什麼我現在是工作認真、絕不逃班的荻原警官哦,你要是看到現在的我,肯定會大吃一驚……不行,這麼說顯得以前的我太菜了,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對吧?對了你給我投的保險完全是白花錢啊,車禍什麼的不存在的,當初那輛車開到了現在還沒換呢…….
如今的荻原警官很可靠,行動效率爆表,該自己上的彆人想也彆想搶,十分鐘能拆完的彈八分鐘就能搞定,關鍵是對於自己身為警察的認知,早就不再像以前那般散漫,隻把工作當成一份穩定的飯碗了。
隨車來到發現炸彈的地點,荻原警官表麵嚴肅,內心忐忑地手持對講機……
''..靠。
手裡的對講機沒有壞掉。
難道迷之詛咒玩夠了他,終於肯消失了?
還是摸不著頭腦,但這個問題不重要了。
栽原警官隻頓了一秒,在組員們為那聲奇怪的靠迷惑不解之前,緊接著開口。
他的語速很快,卻沒有絲享錯亂,傳入下屬耳中,便是滿滿的安全感。
他的細心完全發揮到了實處,對現場的指揮嫻熟而沉穩,在他的飛速安排下,拆彈工作立即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
組員們信任混著崇拜的目光落在了背後,披上沉重防護服的荻原研二率先邁出一步,如過去的無數次那般,第一個走向炸彈。
每次麵對炸彈,荻原研二都會先深呼吸一次,以此來提醒自己進入絕對的專注。
但這回,他同樣立時吸了一口氣—-卻是沒忍住倒抽的涼氣。
……你們都後退,退到走廊……不,到樓梯口去,暫時不要靠近,等下聽我的指示。
目光死死定在了炸彈上,除了最開始微顫了一下,荻原研二的聲線不見起伏,依舊透著勝券在握般的穩重。
組長?怎麼了?
組員們愣了一下,荻原組長是拆彈組當之無愧的王牌,遇到再棘手的炸彈,他都能在眾人的注視下,乾脆利落地解決……突然讓他們退開的情況,卻是第一次發生。
這枚炸彈……有點奇怪,我得研究研究。荻原研二的話音又帶起了一點輕鬆,沒事,以防萬一而已,好啦好啦,都彆愣著啦大家。
收到!
其他人都聽話地退遠了,保證不會出現噩夢中炸彈爆炸,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來不及逃跑的糟糕情況。
發現炸彈的酒店豪華套間中。
栽原研二這時才把沒鬆的半口氣呼出來,熱氣拍打在透明的麵罩上,多出了一塊略顯模糊的白。
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極低地自語一聲,荻原研二猶豫了一秒就盤腿坐下,在下屬麵前挺得直直的背順勢也垮下。
不過,跟七年前的隨意偷懶不同,他這次這麼做,隻是因為這個姿勢能夠幫他放鬆,還方便視線對準床下的炸彈。
視野中的定時炸彈,竟然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式,結構有多複雜呢…
大概是他和小陣平得一起上,才有可能在倒計時結束前搞定的那種複雜。
他又瞥了一眼紅光閃爍的狹窄熒屏。
三分鐘。
也就是自己一個人上,根本不可能搞定的意思嘛。
哈。荻原研二苦笑,還說要讓詐屍的小千穆看看我現在有多能乾呢,結果……連麵都沒能見到啊。
說起來,詐屍什麼的,比不科學的噩夢更不科學,我接受得這麼快真的好嗎?正常情況不太行是吧,嗯,我也覺得……但接受也沒什麼不好吧,我相信我的,成真了不就賺了麼。
喂喂,呼叫小陣平,呼叫外援小陣平——開玩笑的,這時候怎麼可能讓你過來啊。就算你這時候剛好做了個靈異夢,夢到我在這兒念叨,也千萬不許過來哦!
荻原研二把對外的通話掐斷,把完全陌生的炸彈小心翼翼往外挪了挪,大膽地下手撥弄研究的同時,嘴裡無意義的自言自語就沒停過。
他像是在用這個方式,給自己加油鼓勁,說得越多,頭腦越是清醒,很快連他自己都感覺到了,自己已經神奇地處於最巔峰的狀態,正在超水平發揮。
倒計時59秒。
炸彈的結構基本弄懂了。
倒計時40秒。
栽原研二開始拆線。
倒計時30秒。
打開通訊說了一句退到樓下,荻原研二之後就不再發出聲音,也不再在腎上腺素狂飆的間隙重管赤紅的數字。
他的手好像極不明顯地抖動過一下,又好像沒有顫過,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穩穩當當,不急不躁,用掌間將即將裂開的煙花捧起。
自己在夢裡走了上千次的路,小陣平在夢裡也走過,小千穆那個聞炸彈變色的笨蛋同樣走過-還是在現實裡,把他和小陣平不屑推開自己去走的。
都這麼熟悉了,也沒什麼好怕的嘛。
紅黃藍白的線條在眼前交錯橫雜,上一瞬看著像煩人的迷宮,下一秒瞧著,不知怎麼又變成了貓咪故意伸爪撥弄的毛線團。
荻原研二以有史以來最輕鬆的心情,將它們一根根剪斷,全然忘記了時間。
哢嚓。
-哢嚓。
每有一根線條斷開,他都會露出微笑,心想,雖然是超水平發揮,但也是他發揮出來的史上最佳水平,明顯超過了小陣平。
真想打電話過去炫耀——但是怕被打還怕被罵,還是算了算了。
直到最後的那一刻。
荻原研二沒有看倒計時,可他默數了自己的心跳。
稍微有些加快,速度正巧合適的三十下。
還剩下了一根紅色的線。
隻剩下這一根,但,爆發潛力了還是沒能趕上。
顏色紅得刺眼。
荻原研二看著它,冰冷的汗水不知何時將全身浸濕,他在凝固的時間中頓住,卻莫名產生了啊,等了七年還是來了呢的懷念。
終於來了,所以沒有恐懼。
隻是,略微有點惋惜,有點悲傷…….
是【十分】的悲傷。
.…就算很生氣,至少也打一個字,回複我一下啊。''
話音輕落。
荻原研二絕望了。
對臨死前的抱怨也隻敢小聲BB的自己絕望了。
好吧就這樣吧,他就算能憑空創造出跟詐屍好友雲視頻的條件,大概也許可能也不敢對著那張臉大聲BB——當然是要展露出一個最英俊灑脫的微笑,笑給那家夥看啊!
並不灑脫也沒釋然的男人閉上眼,努力安詳地等待.
荻原警官後知後覺,此情此景非常不對勁。
他懵逼地睜開眼,定睛往自己刻意回避的倒計時上一看-
顯示倒計時的熒屏,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赤紅數字就停在了30,再沒有動過。
荻原研二∶..啊,這。
沒事,不急,待他思索思索。
荻原研二試探著鬆手,放開撈在手裡很想剪斷的電線。
倒計時變成29。
荻原研二嘴角微抽,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炸彈上。
一分鐘過去,倒計時還是29。
栽原研二盯著倒計時,不斷把手挪開,落下,挪開,落下……
倒計時以能讓急性子掀桌勃然大怒的速度,曆時5分鐘,終於磨磨蹭蹭挪到了25。
荻原研二若有所思。
栽原研二恍然大悟。
原來這個迷之詛咒還會間歇性發作啊,這不就巧了麼,怎麼就這麼巧呢,怎麼會呢.
-—嗬嗬,玩得真開心呢,很有趣是嗎?
?!
沒來由地,明明房間內隻有他一個人,荻原研二竟忽然不寒而栗,仿佛腦內幻聽了一道溫柔至極的輕笑。
應該是心理作用吧,這個笑聲怪熟悉的。
也怪、怪溫暖的,暖得他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下一刻,讓莉原警官更精神的驚喜又來了一個。
原本隻要他碰到就會暫停的倒計時,突然不再受詛咒的管轄,宛如憋足勁要發泄般,一下子往外衝。
24、23、22、21..
秋原研二∶
啊啊啊啊啊嗚鳴鳴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拆我這就剪!!!
二十秒時間,就剩下最後一根線,隻要荻原警官不腦子一抽丟了剪刀,再腦子一抽癱下來打個電話,怎麼都夠他剪。
冷汗淋漓還後怕到肝疼的荻原警官當然不敢作死了。
他還沒跟小陣平炫耀自己的超水平發揮,還沒給詐屍的小千穆一個大大的擁抱,再邀請他體驗自己更上幾層樓的高超車技呢,怎麼舍得死啊混蛋!
荻原研二眼露寒芒,拿出有生以來最凶的狠勁,抄起剪刀-
—_哢嚓!
-哢嚓哢嚓哢嚓!
線斷了。
被呼吸急促的男人剪成了數段,宛如代替他本人向終於飛離跨越的死亡發出嘶吼。
又像是失控的情緒帶來的無意識舉動,眼角不知為何泛紅的他,雙手終於再也平穩不住。
瘋狂地,無法克製地一下一下,直至線頭斷到無法再剪的末端。
淩亂的房間內,一個成長足以讓友人誇讚的拆彈專家丟下剪刀,大口喘著氣,放鬆下來的瞬間,身子已不顧形象地往下,滑到了一片淩亂的地板。
他就癱在了地麵,半晌後,突然笑了。
這次,被我先找到了哦。
作者有話要說∶
想多了研二,抓貓冠軍怎麼算都不是你啦。炸彈不是貓放的,但掛確實是貓送的,研二,樂子貓好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