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彆的困惑。
為什麼要留下他?
不知道,不在乎,他本來就是要留下的。
為什麼覺得他會逃跑?
他不會跑,撒手就沒的野貓在外兜轉一圈就能變成這樣,他氣得把人綁身上帶回家還來不及,誰特麼會拔腿逃跑?!
方才居然在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下……在想什麼呢諸伏景光!
諸伏景光對自己的失神很是介懷,再對上友人陰惻惻的眼睛,他幾乎是極不客氣地瞪了回去∶源千穆,再信你的鬼話我就是傻子!
沒事、很好、不用擔心——這就是源千穆掛在嘴裡的沒事?!
從門口到木板床邊隻有五步。
黑發男人步伐踏得堅定,縱使每落下一步,心頭那詭異到令他茫然的感覺就加深一分,他也不曾動搖。
時間總計也不過數秒,可就在這數秒裡,鎖死他的眼睛似乎始終未眨動。
友人的瞳孔,有點像貓科動物受驚時收縮成一線的形狀,但再凝望時,竟更貼近蛇的豎瞳。
——他看著自己走進他的巢穴,不見歡迎,亦沒有抗拒,唯獨平直的視線終於開始滑動。
諸伏景光隻捕獲到了友人視線在自己身上的幾個落點。
落在太陽穴的一側,他以為自己變成了一具頭顱破碎的屍體。
落在喉間的要害處,這次是變成了脖頸折斷的屍體。
落在胸前正對心臟的位置,他又莫名感到自己心臟中槍,倒地之後又成了一具屍體
這些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錯覺?
如果說情況明顯不對的友人在用目光給他編織死法,那就跟其他的發現對不上了。
從始至終,友人的眼裡就沒有致命的殺意,他不打算要闖入者的命,可無知的闖入者仍覺察到沒頂的危險——那麼【危險】到底從何而來?
諸伏景光想要弄明白,還需要一段時間,畢竟他不像荻原研二那般敏銳,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真相那裡去。
不過沒關係。
他頂住了難以言喻的滲人感的侵蝕,終於走到了友人的身邊。
紅發男人垂下的手臂微顫,諸伏景光不管他是想抬手推自己還是抓自己,先下手為強就行了。
千穆。
他用兩手將友人的手掌緊緊包在中間,用力把力量傳遞過去∶彆擔心,我來…
話音突頓。
原因是諸伏景光發現自己像個傻逼,自己本想溫言鼓勵的對象比他更傻逼。
?
源乾穆你???
這是溫和體貼極具責任心的男人第一次想要破口大罵。
現在是什麼時節?十一月中旬!再過一個月長野就要下大雪了!
森林裡的破屋子能擋風不漏風就不錯了,想保溫不如做夢,源千穆居然敢隻穿件單衣,躺在沒有床褥的木板上?
這混蛋把自己唯一能當被子的風衣壓在身下,,風衣不見淩亂的褶皺,許是因為自睡著之時,他就保持著這個安靜的姿勢沒有動過。
真講究,真行啊!
諸伏景光差點氣暈過去。
強行把自己從心肌梗塞的邊緣搶救回來,諸伏景光再一看,好啊、好得很!驚喜竟然還有一連串!
源千穆在這兒躺了絕對不止兩天,他還給他算少了!
更恐怖的是,屋內任何角落均死氣沉沉,打起探照燈也找不到半點生過火烹飪過的痕跡,乾淨得甚至不見食品包裝袋。
……這混蛋難道三天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
諸伏景光第二次想要破口大罵,這次實屬是個人都沒法忍,當即怒罵出聲∶撫恤金我給你收了,你特麼還想要我再給你收屍?!
好脾氣的諸伏警官眼前發黑冒金星,變握為抓的兩手哆嗪不停。
他瞬間把麵前之人極度【危險】的真相忘到了爪哇國,管他媽的是要吃人的凶獸還是要殺人的怪物,這事兒他跟源乾穆過不去了。
若不是還有岌岌可危的理智尚在,諸伏景光恨不得立馬把紅發男人扔水裡——啊冷水不行,還是熱水吧——泡醒∶你自稱不用擔心的準備呢?你的暗示敢不敢寫明白點?跑這麼遠記得帶鎖不記得帶床被手套圍巾烤火爐和食物?好啊,源千穆,我要是沒能找到你...
不打算活了是吧,你可憐的聯絡人二話不說跟你一起上路!大家一起走行不行!
·
氣得口不擇言的男人著實太幸運了點,危險在極近之處與他擦過,卻又無聲無息退開了。
如果千穆能聽到這番不過是變成嚴厲版本的嘮叨,一定會笑著回複,謝謝關心,但我的身體素質比警官你好太多了,三天不吃不喝還真的沒什麼,順帶一提—我想不開這麼折磨自己,還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擔心你撞上那1%的黴運,非要送上門來找死。
乾穆實在怕了這些人了。
在保住戲份和小命上消極意工,到了自投羅網找死的時候各個超水平發揮,踩著控製狂的雷點儘情狂舞,要是哪天他的神經突然全崩斷了,就是被他們逼的。
目前他姑且還撐得住,把自己隔離在外冷靜冷靜,還能回去繼續跟他們微笑相對。
而他做事十分周全,就算可能性隻有1%,他也要做點防護措施,免得諸伏景光奇跡般開了密,像裁原研二他們那樣不管不顧衝過來,結果慘遭意識被屏蔽的自己弄死。
意識被困,空蕩的身體隻剩被負麵情緒侵蝕的本能,即使是乾穆自己,也不確定他對闖入者做什麼,但可以肯定不會是好事。
因此,防護措施很簡單∶讓他隻能安安靜靜,什麼都做不了就行了。
做完了準備,晦暗冰涼的潮水終將乾穆的靈魂淹沒,拖入疾轉的漩渦,落在海麵之上的軀殼如何,暫時無法知曉。
沉入死寂無光的深海。
好像又丟掉了一些不願遺忘的。
好像又湧來了一些不想重溫的。
紅發男人仿佛沉默著走在海底,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腳邊堆砌的是他想象中的屍體。
劇本一日不結束,讓人煩躁的不定因素一日不斷絕,他深墜的海底便永無光亮,這些死法花樣百出的屍體始終會挨在他身邊,固執地不肯離開。
隻有他停下,伸手想要去觸碰的時候,屍體們才會變作泡沫潰散,就是抓不到,碰不到。
''真是難熬啊。
溫暖被抽離,隻能浸泡在冷澀海水裡的時間,看來還要持續很久呢。
明明上次感覺還好,這次是因為.….由奢入儉難嗎?
以前被迫丟掉一些還能勉強接受,回來之後,貪婪卻是加倍了。
人和記憶,都是他的【東西】,如今的他甚至不樂意丟掉一絲一毫…….
行吧,來都來了,還有什麼辦法呢。
他隻能忍耐。
再忍一忍,獨自熬過這煩人的寒冬。
明知什麼也觸不到,他仍向前方的黑暗伸出手,似是想要挽回不斷流逝的溫度……
C''
溫度。
手上,真的感受到了溫度。
有一具看不見的屍體突然抓住了他,正極力將他如冰涼石膏的手心搓熱,又因為搓了半天都不見升溫,一急,乾脆把他的手塞進了自己的衣服底下,用人體自帶的體溫來焙熱。
砰咚、砰咚、砰咚。___
手底之下,一顆熾熱滾燙的心臟急促地躍動著發出的聲響是那麼地強健有力。
原來不是屍體。
·.....
嘶!
諸伏景光被凍得倒抽冷氣。
把朋友跟屍體差不多涼度的爪子塞進衣服裡保暖,屬於他無奈之下的臨機應變,他已經想辦法把火升起來了,奈何半天烤不熱,隻能找辦法強行加速。
不過,選擇這個方法,還有一個不好解釋的原因。
…我說啊,彆再用看死人的眼神盯著我了。
心臟還在跳動,感受到了嗎?
男人低聲說著,將友人的手按上自己隱有震動的胸口∶源乾穆,我還活著。
.·
友人依舊沒有回應,平靜的眉宇間覆著沉重的霜雪。
可但諸伏景光再次低頭看時,他不知何時,垂下了原本始終不肯閉合的眼簾。
雖然非常不明顯。
但此時的他露出的,大概是,有點安心的表情吧。
、
安心睡吧,乾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