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 110 章(2 / 2)

“一億、美金?”

“…………大概、應該、好像,是的。”

“………………?”

控製住僵直抽動的表情和眼神,沒用看一根棒槌的目光看弟弟,已算諸伏高明對弟弟愛得深沉。

但事實上,他的即將穩步進入中年的29歲成熟滄桑好弟弟,就像是一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晚熟棒槌,險些一棒錘爛了兄長大人百變不驚的鋼鐵之心。

沉默了很久很久。

諸伏高明的聲音再次響起:“景光,你的打算是?”

即將穩步進入中年的29歲成熟滄桑警官慢慢坐起來,在兄長對麵低下黯然失光的腦袋:“等他醒了,先向他請罪,然後任他處置……賣身還債也絕無怨言。”

諸伏高明緩慢點頭。

不找借口不逃避,是諸伏家的男子漢,如果不是弄出了正常人想做都做不到的驚天操作,他甚至會深感欣慰。

“理應由我帶你一起上門謝罪,這次不方便,日後補上。”

“……”

諸伏景此時的表情已經夠痛苦了。

沒想到兄長大人的下一句,竟然能幫他把痛苦魔改成駭然後的僵硬。

“要求你改姓……也不可有怨言。”

“?”

諸伏景光嚇得又有了光:“?!”

——不是、兄長、你在想什麼?我怎麼覺得你做的覺悟過於深刻了,想的方向問題很大??

說成“賣身”隻是方便意會,他不是真要賣身給千穆啊!

就算他想源千穆也不會要的!這點他非常相信,千穆如果不打算把他殺掉,頂多會讓他給自己打一輩子白工,天天把他指使得團團轉。

……所以說,他都已經黯然失光了,應該不會連“諸伏”也保不住吧???

光想想就覺得恐怖,諸伏景光忙不迭解釋:“兄長你放心——那隻貓雖然惡趣味了點,但真的沒有惡劣到這個地步!”

“……貓?”

“呃。”

諸伏景光噎住了。

敬愛的兄長蹙起眉頭,投來了比聽說他負債一億美金時更詭異的視線。

像在沉吟弟弟究竟是怎麼發育成了一個貓塑朋友的變態。

“……因為很像貓,不是我覺得,是我們都這麼覺得……嗯,對,就是這樣的。”

“……好。”

諸伏高明好像信了,真信還是假信隻有他自己知道。

接下來的一分鐘,兄弟兩人尷尬互望,相對無言。

於是諸伏高明不坐了,他帶著普通縣警兼普通兄長不該承受的沉重壓力,迅速離開了老家,準備先回去理一理存款有多少,過段時間就請人過來修繕屋宅。

至於憑本事讓親哥撈不動的弟弟要怎麼飛,這一飛走還能不能回——年輕人的事情他管不了,至少弟弟和朋友的友誼看起來很深厚,要求不高,同在一片藍天下,活著就行。

諸伏景光:“…………”

嘗試挽留兄長,好讓自己再解釋幾句的手無力垂落。

諸伏景光意識到了,這沒法解釋,越解釋越抹黑,兄長心目中的他的形象……已經微妙地歪曲了。

男人隻能長歎:“源千穆,我為你付出了太多,你不趕緊醒過來讓我抱怨,簡直說不過去了……唉。”

現在抱怨了也沒人聽,諸伏警官還得咬牙繼續養貓。

他必須承認,之所以堅持不懈吵醒千穆,非要讓放著不管也很好的友人睜開眼,皆因他內心深處還殘留不散的不安。

正因為不知道友人為何會陷入怪異的沉睡狀態,諸伏景光更害怕友人會一睡不起,可見太安詳了也不好。

不過,這一天夜裡,不管白日有多勞累急慮,他都沒有再做噩夢,仿佛血跡斑駁的夢已徹底離他而去了一般。

雖然醒來後記不清內容了,但他做的都是美夢。

到了第二天。

最後這一次入睡前,諸伏景光不知為何困得很早,不到十二點,守在紅發友人身邊的他剛盤腿坐下,眼皮便不住地往下垮塌。

“現在睡還太早了,再守一會兒……”

諸伏景光低聲自語,似是想提醒自己。

可困意來得太過猛烈,他這幾天本來就沒休息好過,沒扛過三秒,已夠頑強的眼簾就不受控製地耷拉了下去。

黑發男人的身子隨即搖晃,毫無防備的他,歪倒在了友人的旁邊,又一次睡死了過去。

他做了夢。

場景卻與現實太過重合。

諸伏景光仍在家中,隻是四周是明亮的。

掛在牆角與天花板上的蜘蛛網消失了,地板踩上去不會嘎吱作響,繁多卻不淩亂的家具擺放在記憶中的位置,搭著厚被子的被爐桌就在中間,已經圍坐了三個人,桌旁還空著一個位置

“景光,快過來呀。”

慈愛笑著的女人朝他招手,同時有兩個男人偏頭看她。

一個昨日才與他告彆,另一個則是麵容與他們相似,但比他們倆年紀都大的男人,他們也在對他微笑。

不看照片甚至記不清相貌的父親和母親,還有始終在鼓勵他的兄長。

在這個幾乎讓他模糊掉現實的夢中,諸伏景光與他深愛的家人們團聚。

不知道是否有淚水淌過麵頰,他走過去,掀開一邊被角,停頓片刻,才略有些笨拙地把自己塞進稍顯狹窄的暖桌裡。

“高明和景光都長大了,再用小小的暖桌不合適了呢。”母親說。

“明天換一個更大的吧。”父親說。

“不用換也可以啊。”諸伏景光艱難地縮了縮腿,小心不讓自己踩到兄長的腳,口中卻莫名執拗,“像這樣擠一擠就行,這張桌子還很新呢,丟掉太浪費了。”

“暖桌不貴,就算掛記著還不完的欠款,也不要太虧待自己。”

“那個,兄長……這種時候還是彆提欠款了……”

“什麼欠款?景光,你——”

“啊啊啊!”

諸伏景光沒想到跟兄長請完罪,到夢裡還要再向父母請罪,還好記憶裡對他頗為嚴厲的父母通情達理了許多,聽到他說完,沒有氣憤地責罵他,反而笑得很高興。

“景光啊,下次千萬要小心。”

“媽,彆笑了,我不敢再有下次了……”

“聽起來,你的這位朋友人很好呢,之後要好好跟他道歉哦,他不會為難你的。”

“我也知道,他不會在意這些。嗯,他很好,不隻是對我,對大家都是……可越是這樣,我越不知道,該怎麼還他了。”

“這樣啊……或許,他並沒有想過要你們還呢?”

“確實沒想過,那笨蛋絕對——絕對沒有想過,所以才會一個勁兒地把我們往外推!”

隻有在安心的美夢裡,諸伏景光才有機會向父母和兄長傾吐自己的憋悶,雖然還是潛意識地屏蔽掉了機密的部分,但他簡短話語間的迷茫無力,足以讓另外三人明白問題所在。

接受完父母的安慰後,諸伏景光聽到他的兄長說:“合縱連橫,方為破敵之計。”

“嗯?”

“你那位貓朋友再強大也隻有一個人,你自己的力量不足,就把你其他的朋友聯合起來。”

“嘶,其實,我和另外兩個可靠人選已經結盟了,其中一個還是尤其擅長對付貓……咳咳,那位朋友的高手,但目前看來,效果不是很好……”

“那隻能是你們內部矛盾嚴重,尚未聯合,就已分裂。”

“……”

諸伏景光無法反駁,他著實過不去“一個月”的坎兒。

不過,兄長出馬果然非同凡響,一下子給了他莫大的啟發:和赤井君、小誌保的聯盟不夠牢靠,他可以另建一盟,把那四個傻不愣登的同期拉進來啊。

同期聯盟必然牢靠,研二和陣平估計已經半條腿跨進聯盟來了,剩下的就是班長和……

“……我還是和赤井君他們繼續聯盟吧,或者乾脆把研二他們拉過來,全員結盟。”

諸伏景光謝過兄長,心裡終於有了底,後麵的話題自然而然輕鬆了很多。

沒親身經曆過,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壓力解脫後,能有多話癆,什麼有的沒的,都滔滔不絕跟家人們說。

他說,自己的廚藝變得相當好了,以後有機會做給兄長吃。

他說,他的朋友們各個都是笨蛋加白癡,但各個都是最優秀最亮眼的人。

他保證他會活下來,一定、一定會讓所有人都到齊,他要把他們帶回家做客,希望父母能夠保佑他們,就是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太能鬨騰了,保佑起來稍微有點累……

“沒問題,你的朋友都很好,所以多鬨騰都可以。”

“如果——如果這裡麵有一個可能做過不好的事,也可能沒做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過去,也不知道他曾經是否被逼著做過什麼,我隻知道……”

諸伏景光的語句有些淩亂,很快,他斬釘截鐵:“我用我的眼睛,看到了一個溫柔的、善良的、美好的人,他很好,隻是不夠幸運,你們可以保佑他嗎?”

“……”

溫柔的母親和嚴肅的父親笑了。

“當然了,你們都是好孩子,好孩子會長命百歲。。”

“——去吧,景光。我們知道。”

“對不起。”

諸伏景光輕輕笑了,眼中的哀傷被堅毅取代:“雖然夜還漫長,家裡隻有那麼溫暖……但是,對不起,我還有要去的地方。”

隻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屋內點燈後暖洋洋,屋外刮起了暴風雪,他卻莫名無法在像是有人特意為他準備的溫暖處安坐。

而那人獨自在風雪裡徘徊,忍受著未知的殘酷與嚴寒。

諸伏景光渾身仍火熱,他也不怕冷。

因此義無反顧,衝進了足以凍死人的陌生領域。

——源千穆,你又在哪裡?!

他在刹那變色的嚴酷環境中艱難尋找,好似穿過一片冰原,頂著叫人睜不開眼的雪風咬牙前進,最後稀裡糊塗、不知怎麼一頭紮進了落寞成黑色的森林。

是他小時候去過的森林。

是他不久前摸索到小木屋,順利找到源千穆的森林。

諸伏景光下意識又想到了那座木屋,就那隨時會垮掉的破敗模樣,哪裡能擋住刺骨的寒風?

仿若回到幾日前,他疲而不知地奔跑,找到小路儘頭的木屋了,四周的環境不用再檢查,隻需要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可是。

還未及近。

他看到了衝天的火光。

木屋熊熊燃燒。

昏暗無光的世界,隻有眼前彙聚起了巨大的烈焰,似要向天發出呼嘯,將黑暗片片撕碎化作燃料。

無情的火焰就要燒到他的身前來了。

諸伏景光卻像傻了一般,停下腳步後呆望著前方。

燃燒的木屋倒映進他的瞳孔,不知何時,變成了被火海覆蓋的廢棄工廠。

七年前,他和零以為千穆被困在了爆炸的工廠裡,一道火海有如天塹,阻攔了他們試圖魯莽前進的腳步,也截斷了通往“真相”的陸。

當時的他們不敢向前。

此時的諸伏景光,有穿過冰原,再衝向烈焰的勇氣嗎?

答案——

是【肯定】。

當黑發男人抬起手臂擋在額前,以超越以往的毅然決然迎向火海的燒灼時。

深處,似乎響起了一聲輕歎。

被焚儘的木屋坍塌,焦黑融入沉沉的黑夜。

而這一刻,歎息的主人出現在被火焰撕出狹縫的黑夜中。

搖曳紛飛的火花,就像他飄逸的紅發,背後黑暗開裂的狹縫,卻是一雙雙怪物的猩紅的眼睛,和他一同靜靜注視不肯沉溺於安寧與溫暖的友人。

並不意外的結果。

但,為了重要的儀式感。

他最後再向他確認一遍:

“你確定——你有直麵黑暗中怪物的覺悟了嗎,景光?”

“確定……當然確定啊!什麼樣的都儘管來!還有,不要用那個詞來說自己!!!”諸伏景光大吼。

“……唉,那就沒辦法了。好吧,等你醒來,我們就進入正題吧。”

“哎?現在不能說嗎?”

怪物微笑:“我睡夠了,要起來了。至於你,繼續睡你的覺。”

現實世界。

諸伏景光還在睡,不知何時翻了身,一隻手橫在了原本友人躺著的位置。

那裡一片空蕩,鋪平的床被下,溫度漸漸散了。

浴室響起了嘩啦的水聲,不久後便停。

披著濃濃的水汽,男人為自己係好襯衣的每一顆扣子,過腰的紅發散在身後,這次吹了半乾,沒有往下不斷滴水。

破舊老宅浴室裡的鏡麵有長長一道裂痕,從鏡前走過時,他稍稍停頓了半步,轉首看向鏡中。

碎裂的鏡麵,恰好將他的麵容分隔,單獨劃開更顯殷紅的緋瞳,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凝視。

“玩夠了,該重新係上了哦。”

千穆笑著說。

右手食指落在鏡麵,沿著裂痕的軌跡,從下往上輕劃。

——之前解開的那道鎖鏈,再度在他輕描淡寫的微笑中,沉重禁錮了世界。

他收回手。

“哢噔。”

浴室的門在他身後關攏,腳步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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