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人可能早就執著崩塌,內心動搖得不成樣子,再也“確認”不下去了。
但降穀零畢竟是降穀零。
哪怕他已經開始懷疑,甚至心間鈍痛,隱約意識到了自己不久後很可能會後悔,他也會堅持到最後。
下一個要確認的地方,是江崎源的臉。
降穀零把左手的手套也脫掉,丟到地上,他兩隻手都落在了紅發男人白皙的麵上。
隱約泛涼的指尖從男人的額前開始,逐一向兩側勾勒出麵頰輪廓,下滑至耳邊,便轉移向男人立體筆挺的鼻梁,符合混血特征略高的顴骨。
指尖不再有阻擋,得到的感官更真實。
跳過男人無法合攏的嘴唇和被勒得發紅的嘴角,他的手指再度停在男人的顎下,在那塊皮膚表麵著重摸索。
不是易容,沒有整容動刀的痕跡。
他雙眼所看到的,這張臉……
就是江崎源自己的麵容。
…………是,真的?
最優秀的臥底即使腦中逐漸變得空白,還是沒把自己真實的情緒顯露出來,僅憑這個巨大的進步,就值得當初嫌棄死他的“老師”誇獎。
——前提是閉眼隱忍不發的老師還願意搭理這個得寸進尺的傻蛋。
降穀零麵色陰沉地發著最愣的呆,原本抵在江崎源下顎的手指半蜷,不知不覺往下滑,停在了江崎源的喉間。
多虧了降穀警官靈機一動加上的這條鏈子,紅發男人仰頭,展露出大半未被頭發遮住的頸項,這個姿態吞咽唾液很是艱難,他滾動的喉結勉強突破鏈條的束縛,卻撞上了降穀零滑落的指節。
降穀零被這個細節驚動,險些潰散的眼神倏然堅定下來。
麵容相同還有親屬關係的可能——這個有點像垂死掙紮的懷疑姑且不論,他隻需要再確認一件事就夠了。
他親眼見過,源千穆的心口,有一道猙獰可怖的疤痕。
他隻要確認這道疤痕在或不在,就夠了。
負隅頑抗的理智和被他壓抑至此的情感激烈碰撞,終於到了纏繞致死的地步。
阿古的話語不斷在腦中回響,奇跡,奇跡——最大的奇跡早已降臨,他為什麼不能相信,奇跡就在自己身邊?
“……”
不論決定生死的最後驗證結果如何,“江崎源”都贏了。
他一句話都不用說,隻用他的存在,就讓降穀零丟開了搖搖欲墜的理性,承認了自己內心的渴望。
偽裝儘數碎裂。
金發男人沉默地看著麵前好像一個字都懶得跟他說的人。
他也一言不發,占據絕對優勢的從容驕傲從他身上消失了。
安靜了很久很久,內心最後的掙紮對抗漸漸平息。
他顯露出混雜了痛苦、無奈、掙紮以及難掩微弱光亮的希望的眼神,無聲地道明自己的真實想法,最後的堅持,是不讓江崎源看見。
至少現在還不行。
——如果這才是你籌劃的遊戲,敗者是我我也認了。
——還能說什麼,還能頑抗什麼……我的確,非常非常非常希望,你就是源千穆。
降穀零太希望源千穆還活著了,為此,他可以承認自己的失敗,並承擔未來的所有後果。
……現在這時候誰還管什麼“後果”!
降穀零動了。
江崎源似是覺察到他想做什麼,猛地睜眼,眼中竟投射出遠超以往的淩厲——他在用目光警告他,自己已經讓他“確認”得夠多了,不要再得寸進尺。
隻差臨門一腳還能停下,就不是降穀零了。
在江崎源的視野裡,他又恢複了沒有破綻的模樣,隻是嗓音有些硬邦邦,與心底不可說的略微放鬆對比鮮明:“江崎先生不要想多了,我可沒有什麼變態的打算,最後一步的確認,麻煩你配合到底。”
“邦!”
他把手腳掙出聲響的紅發男人摁了回去,手掌按住恰好垂散在心口上的紅發,再往下隻有一層的襯衫,記憶裡麵積頗大的疤痕隻要存在,很容易就能摸到。
他的手指帶著焦急,在心跳砰砰聲的正上方試探著尋找。
“……”
“…………”
沒有傷疤。
金發男人渾身的血液皆在此刻冰涼。
還沒飄起來多高的希望,瞬時跌入望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不知道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抽回手,降穀零麵無表情地站直,他的身影本應被籠罩全身的陰霾拔高,但不知為何,站起後他倒退了半步,一下靠上桌沿。
降穀零仰頭,抬手按住了自己的一隻眼。
他的眼睛乾澀得生疼,卻又像是有濕熱的液體快要脫眶而出,還好被擋了回去,瀕臨崩潰的麻木悲涼也被一同遮擋。
“…………哈,哈哈。”
諷刺的笑聲從口邊漏出,諷刺嘲笑的對象是他自己。
他就是個被江崎源耍得團團轉的蠢貨,他的心情,他的思想,他自以為能得到的希望,都被江崎源看在眼中,掌控在手。
——不,沒有必要絕望,總歸是確認了一個“結果”不是嗎?
一個本來就沒抱【希望】的,落實了也並不意外的結果。
神色漠然地揉了揉眉心,降穀零放下手臂,冷靜地思考起來。
揮開已經無關緊要的私人感情,江崎源和源千穆是否有血緣關係也暫放一邊,接下來他還要再確認一點彆的。
比如江崎源一直藏藏掖掖,無論何時都不願顯露的左手,他打從第一天見麵開始,就十分在意那隻手套下藏著什麼秘密。
把江崎源綁住的時候,他有意避開了男人的手掌,這時正好方便了他無視紅發男人的正臉,冷漠繞到男人身後,彎腰,把那兩隻手套粗魯扯掉。
除了等下要先用什麼審訊手段外,降穀零腦子裡什麼都沒想。
而當什麼多餘想法都沒有的他,猝然間看清江崎源左手“秘密”時。
心冷如鐵、理論上不會再有任何變故能動搖到他的男人,足足愣了三秒。
第一秒,他和他的幼馴染一樣,立即意識到,布滿江崎源手掌與手背的深黑皸裂,絕不是正常途徑能夠造成的產物。
鮮活的血肉自內向外炸裂,粉碎,重組,最終才變成了這樣——這是他根據看得真真切切的痕跡,瞬時分析得到的答案。
第二秒,他想,這可能麼?
第三秒,他得出結論,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又是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奇跡】。
這個【奇跡】,有切實存在的證明。
江崎源……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
忽然反應了過來。
像是凍結血液的冰塊炸開,奔湧的熾熱湍流解凍了全身,降穀零得到的不隻是“活過來了”的感覺。
他心裡有迷茫,有震驚,有快鑽進骨子裡的遲疑,更有說不出的絕處逢生般的喜悅,可在猛地回神後,卻是刹那間不寒而栗。
降穀零再用一秒確認,“江崎源”的右手沒有裂痕,駭人驚悚的黑色線條在他左手交縱,順著手掌向上臂延伸。
他想一把將男人左臂的袖子推上去,查看個究竟,然而自己捆的束縛帶太礙事,他在大腦空白的前提下胡亂動手,隻生撕下來幾塊白色襯衫的布料,呲啦聲後,本應光潔一片的臂膀間,露出來的果然還是裂痕。
裂痕還在延伸,仿佛沒有儘頭。
這回是血液倒流。
“怎麼……會?”
金發男人的臉色僵硬,不自禁瞪大的兩眼充血欲滴。
這次沒能抬手遮擋,他在這一刻如遭雷劈,腦子從未有這般清醒過。
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千般情緒擁堵在胸口,瘋狂擠壓卻沒有紓解之處,鈍痛陣陣翻湧上來,一滴淚水終是克製不住,順著麵頰滾落,轉瞬不見。
恍惚完了,眼中倏然閃過陰戾,降穀零又要動手。
“——哢嚓。”
刺耳的脆響。
象征著某樣脆弱的枷鎖,在獸類的利齒下死無葬身之地。
“降·穀·零。”
這隻忍無可忍的怪物側頭,吐掉口枷的殘骸,緩緩看向降穀零的猩紅雙眸晦暗幽深,凶暴隱忍的氣旋在眼底肆虐:“把·您·的·爪·子,挪·開!”
“你給我閉嘴聽話!”
麵上還帶著鈍痛的男人想也不想地反吼,把“江崎源”的前衫也扯開。
作者有話要說:零零哭了一下下,明天繼續哈,雖然貓都被他氣成狗(?)了。沉吟,今天也不能澀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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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寶貝們——看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