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昏迷期間,降穀零極不安寧。
才認出來十分鐘的友人,就在他眼前被貝爾摩德抓走了,他猝不及防間沒能阻止,甚至隻能沒用地倒下,竭儘全力也沒法動一根手指。
他心間全是憂懼所化的冰涼,可以想象醒來後,自責悔恨會頃刻將他淹沒,因此,他失去意識了也被零碎的噩夢纏身,具體什麼內容捕獲不清,但可以確定都不是什麼好事。
而堪稱火上澆油的是,噩夢中,竟然還帶出了一個讓人煩躁到極點的聲音。
——降穀……
——降穀君……
——降穀君醒醒!
……赤·井·秀·一!!!
這個聲音,這個人名,在此時此刻起到了非同一般的作用。
隻要赤井秀一敢詐屍,降穀零就算隻剩半口氣,也能在仇恨的驅動下硬是起死回生,爬起來把該死的冷酷無情FBI弄死——對昏迷不醒的他更是效果驚人。
降穀零瞬間砸碎黑暗的屏障,咬牙切齒地清醒過來:“赤……井……!!”
映入眼中的粉毛一臉嚴肅,毫不意外,就是那個自稱二十幾歲還·很·年·輕的平凡東大研究生。
粉毛睜開了他在外總是眯起的眼睛,標誌性的綠眼徑直揭開了偽裝,把他是誰寫得明明白白。
可惡的FBI不怕死地自己表露了身份,正式再登場的畫麵宛如不請自來的正義使者。
赤井秀一屈身蹲下把他扶起來,手很穩,神情不顯急躁,綠瞳中卻淬滿了刺破蒼穹般的鋒利,從網咖門外透進的晨光打在他身後,微微緊繃的身姿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黑豹,隨時會撲向黑暗深處的敵人。
降穀零:“?”
降穀警官剛洗刷過的明亮眼睛被狠狠一刺,大概快瞎了。
堂而皇之露出一幅正義凜然要和組織一決生死的模樣,這個不要臉的FBI在耍什麼帥?當著誰的麵耍帥??千穆被抓了關他什麼事???
誰給他的敢這麼自覺的勇氣?!
本來不出意外,降穀零一睜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動手,先比著致死量把自投死路的混賬FBI收拾一頓,再把人送給Gin獲取信任。
可現在偏偏是特殊情況。
正常版本的降穀零反應極快,邏輯分析在線,赤井秀一公然露臉的行為,和那聲怎麼都不應該出現的“降穀君”,讓他在暴怒的電光火石間愣了愣,隨即就意識到了某些足以恨到牙癢的事實。
想記錯都沒法記錯,這個“小年輕研究生”老早以前就在江崎老板身邊打轉,對著“江崎源”一口一個親昵的“源君”,兩人活似認識多年的好朋友,當著禮節性微笑的打工小哥安某的麵稱兄道弟,時不時肩並肩相約中華物料店。
安某那時就敏銳地感覺到,他和男人二十七一朵花的“小年輕”之間斥力巨大。
“衝矢昴”就像屢次故意擠壓安某在“江崎源”身邊的存在感,隔三差五就帶著電腦過來搗亂,尤其是“江崎源”被綁架後,這家夥搶占存在感的惡劣行為更加囂張,不但自己來,還要帶一個用迷之嫌棄眼神凝視安某的小學女生。
可是安某還拿他沒辦法。
那兩個人單獨討論工科理論時的氣氛太過融洽,雖然安某每次也都不動聲色強行擠了進去,但聊到最後,總會覺得無法和老板相視一笑的自己格格不入,微笑之下怒氣叢生。
很好,破案了。
如果赤井秀一沒有快他一步跟源千穆互通身份,他就把景隨地亂丟的三明治機生吞下去——不,砸到FBI的頭上!
光想到自己竟然被該死的FBI搶了先,降穀零就瞬時氣血狂湧,隻想揪住某隻紅毛貓的衣領子,怒而質問一百零八個憑什麼為什麼。
然而還有更大的打擊。
安室透的真實身份是“降穀零”,赤井秀一是從哪裡知道的?
一共隻有兩個人選:私下跟赤井秀一見過的景,各種細節都表明和赤井秀一關係很好的千穆。
是誰說的不重要了,現在的重點是,赤井秀一和源千穆,關·係·很·好。
……這是多麼令降穀警官血液倒流如鯁在喉的一句話啊!
降穀零早就猜到臥底時期的源千穆和赤井秀一是朋友,至少在赤井秀一毫不猶豫丟下源千穆逃走前,他們一定互相信任,真誠相交——隨後FBI用自己冷酷的行為毀掉了所有,也讓降穀零堅信,赤井秀一本質冷血無情,就是這個恬不知恥的男人害死了他的朋友。
現在看來……他後半截的猜測,似乎稍微有點細節錯誤。
麵前這個男人眼露焦急,為了千穆的安危,不惜對仇視他的自己表露身份,跟“冷血無情”好似全不沾邊。
……但這家夥丟下深陷組織的朋友獨自逃之夭夭,依然是無法狡辯的事實!
雖然如今已經知道千穆還活著,但降穀零對赤井秀一的厭惡並未因此消退多少,牙又不禁咬緊。
唯一的“進步”大概是,他現在勉強可以……忍!個!三!秒!鐘!再!算!賬!了!
——當然,這是知曉“一個月”以前的狀態,等不久後的將來就會打回原形。
“貝爾……摩德……!”
降穀零揮開赤井秀一扶住自己的手,青腫的臉被急憤燒灼,神色近乎扭曲:“千穆被那個女人帶走了!”
“!”
赤井秀一頓時想起上次與千穆的分彆。
他在山腰遠遠看見貝爾摩德接走了千穆,今日得知的情報為他的猜測提供了又一佐證:千穆的“重要性”比三年前更高,已經跳過了由不知情普通成員監視的步驟,由貝爾摩德直接負責監管他的行蹤。
千穆在長野設計脫離組織的眼線,私自行動的事情,這麼快就被貝爾摩德覺察了麼?
赤井秀一眉頭緊鎖,回憶下來基本能確定,從諸伏君到自己應該都沒有留下破綻,白蘭地深信“格蘭多納”始終跟隨其後。
不是這邊的問題,那問題出在哪裡?
男人的大腦急速飛轉,一時竟完全找不到頭緒……
等等。
赤井秀一的表情冷不防微妙了一瞬。
他好像抓到了一個盲點,從而得出了一個理論上最沒可能、可順著理下來竟然哪兒哪兒對得上的可怕推測。
假定千穆是被組織的人抓住,關在網咖審訊。
貝爾摩德有必要親自過來,再把他“抓走”一次?
“……”
“降穀君,你想找我報仇我沒有意見,這件事後隨時恭候,你現在,先告訴我。”
凝視好兄弟的好兄弟,FBI王牌的目光比方才更犀利,其中猶帶倍感痛心的難以置信:“把千穆抓來這裡審訊的人,是不是你?”
降穀君猙獰的表情倏然凝固:“……”
“降穀君……你……?”難以置信升級成瞳孔巨震。
“…………”
兩個本來見麵就該打起來的男人忽然沉默對視。
降穀零窒息了。
他就像一個憤怒膨脹的氫氣球,在炸死仇人的前一秒被仇人四兩撥千斤,輕飄飄地按了回去。
仇人隻用一句話就扣住了他的死穴,立於可恨的不敗之地——關鍵他還沒法反駁。
人是他降穀零綁來的嗎?
是。
審訊是他乾的嗎?
是。
沒錯,都是他乾的,他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譴責……但這個人為什麼偏偏是赤井秀一?!
混蛋FBI居然……用刹那變幻的眼神,剝奪了他的千穆好友籍!
赤井秀一其實是被降穀君的操作震撼了。
略顯艱難地整理完被震飛的思緒,男人冷靜地想,原來如此,他這次真的全部理解了。
真相是,貝爾摩德從降穀君手中救走了千穆……不,雖然結果上看是這樣沒錯,但過程中還是不至於……
“…………”
好,重新來過。
源千穆,他命途多舛的好兄弟,先遭了自己肝膽相照的友人降穀君,被就是認不出來他的降穀君一通摧殘,最後,才遭了兜兜轉轉還是來了的黑衣組織。
降穀君乾了他想當初想乾但沒乾成的事——指綁架深受組織壓迫的倒黴研究員。
赤井秀一卻完全不羨慕。
他隻是看起來沉默,無數畫麵自腦海閃過,其中吧台後的破碎枷鎖和血跡占據了大頭。
赤井秀一此刻終於明白,諸伏君提及距離真相八百裡的發小降穀君時,苦笑中為何帶著深深的疲倦,眼神還不時放空。
如果諸伏君在這裡,第一個腦溢血發作,捏緊拳頭衝上來的人隻會是他。
可惜諸伏君不在,在這裡的,隻有一個對兄弟的悲慘遭遇心痛萬分的兄長。
“降穀君,”理性至上的男人問,“對他們的去向,你還有彆的線索嗎?”
“……沒有,但阿古可能會知道。”
“阿古暫時聯係不上,沒事,我再想辦法。”
“?”
降穀零從FBI淡淡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不對。
可被貓揍了一頓又打暈的他全身掛滿了Debuff,麵對一個強忍怒氣、生龍活虎的FBI王牌,毫無疑問處於不可逆轉的下風。
是的,降穀警官又被狠狠地揍了。
“降穀君既然腦子不清醒就歇著彆搗亂了,還有你記得賠償千穆網咖的損失,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赤井秀一這麼說著,把氣焰(今天限定)萎靡的黑皮公安扔在地上不管,現在沒心情管。
他心痛完了頭開始痛。
在緊接著進入下一步驟之前,赤井秀一默然片刻,按住額頭,長歎了一口氣。
他算是醒悟了,阻撓他拯救家人的不隻是敵方,立場確定的己方有時也會背刺——信息差帶來的防不勝防,比目的姑且還能預測的敵方黑手更讓人頭大。
果決的男人下定決心,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前有諸伏君搞到情報立刻消失,弄得他們非常被動,根本找不到千穆人在哪裡,現有降穀君的操作更是超神……不行,他還想看到一個身心健康活蹦亂跳的源千穆,他們這群人再不達成真正意義上的情報互通,遲早要完。
必須再跟諸伏君說清楚,降穀君交給諸伏君收拾……說服,之後找到了千穆,他們所有人都要坐下來談一談。
門外突然傳來細微的響動。
赤井秀一警覺回頭,看到了一個杵在門口風化的小偵探。
江戶川柯南陷入了對本國公安警察行為底線的深深懷疑。
他昨晚試圖製止安室先生綁架江崎老板未果,心情難以說明有多複雜。
發生在會場內的突發案件順利解決了,可會場外那群仿佛在拍魔幻片的神秘人和黑衣人不翼而飛,隻留下了遍布數層樓的打鬥痕跡。
名偵探身心俱疲,和小蘭一起回到毛利事務所時已是深夜,直接上樓的他完全沒想到,安室先生和江崎老板那時就在底下的網咖。
大早上聽到奇怪的動靜,毛利大叔和小蘭以為是地震,江戶川柯南驚醒過來,匆匆套上衣服就往樓下跑。
他不幸目睹了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在彆人家的網咖裡憤怒鬥毆,安室先生沒撐多久就被赤井先生麵無表情單方麵毆打的現場。
他更不幸地發現了安室先生遺留下來的犯罪現場。
……是犯罪呢,果然是犯罪沒錯吧!
真·十七歲高中生年輕的內心地動山搖:“那邊,是安室先生,乾的?”
“…………”
赤井先生迷之沉默了片刻,在他近乎絕望的目光注視下點點頭。
“……男孩,你在做什麼?”
“報警。”江戶川柯南表情嚴肅,“開玩笑的,我知道不能報警,所以隻是給安室先生……叫救護車。你下手太狠了,昴哥哥。”
“彆擔心,我有分寸,安室君隻是暈過去了,最多十分鐘就醒了,而且他身上絕大多數的傷都不是我打的……雖然對不起安室君,但現在不是送他去醫院的時候啊。”
“我相信你,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