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 141章(1 / 2)

“……陣。”

千穆看向垂視下來的綠瞳,眼裡滿是無奈。

他在網咖竭儘心力打圓場,才讓氣得全身發抖的莎朗放過波本。

理所應當的沒有哄好。莎朗被阿古驚天動地的那一嚎嚇慘了,隻要她還能堅持住不暈過去,就會死死抓住他不放,他怎麼都不可能蒙混過關。

這場某種意義上可算作黑衣組織最大危機的“災難”,從那一刻就開始了。

貝爾摩德想要的並不是一個“解釋”。

她幾乎了解源千穆的一切:他的絕症,他曾經的的確確【死】過一次的事實,他一定會隱瞞某些“還算重要但沒必要被他人知曉的小事”的性格——以及,被揭穿後,一定會小心翼翼從她眼裡尋找些什麼的習慣。

這個狡猾又膽小的孩子會愧疚,在沉默後溫言寬慰她,但下次還會照舊,區彆隻在於他會做得更隱晦,確保不再被人發現。

所以貝爾摩德不需要解釋,她的眼裡也不會出現除卻心疼憐惜外的任何情緒,隻是,她必須要一個真相。

她必須知道在他身上都發生了什麼。

他的病到底痊愈了嗎?他痛嗎?他受傷了嗎?他……

還會離開她嗎?

最後一個問題不能想,女人一點也不願意觸碰,這就是紮在她心頭的刺,輕碰一下就會鮮血淋漓。

她刻意控製自己不去想,仿佛不想它就不存在,然而——阿古卻忽然告訴她,阿源的身體出問題了,情況非常緊急。

可以想象到,那一刻,貝爾摩德的視野驟暗,在震耳崩裂聲中幾近塌陷。

她的世界竟也是支離破碎勉強拚合起來的,看似安穩如固,實則再經不起一點與羽毛一般重的波折。

踉蹌著衝進網咖,貝爾摩德其實並沒有太關注波本,波本乾的好事她一眼掃到了,但那些至少目前還不是最重要的。

“你還會離開嗎?你會消失不見嗎?”

她美麗鮮紅的指甲深深掐進紅發男人臂間的肉裡,十幾年來第一次沒有注意到自己傷到了他,因為她緊抓住的是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是誰要把你奪走?難道我還沒有接住你嗎?不可以,我一定要……”貝爾摩德固執地重複著,“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你。”

“接住了,你已經接住我了。”

男人抱緊她,赤眸中浮現複雜的神色,愧意閃過,就變成果然還是躲不過的無奈,他到底是認命了:“我真的回來了哦,永遠不會再離開了。所以不要害怕,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不是嗎?”

“是的呢,可是……你也是個狡猾的,一點也不聽話的孩子。”

“……沒法反駁啊。那,你想知道的,我全部坦白。”男人說,“換一個地方吧,不用光讓我說,你們可以親眼見證。嗯,要給陣也說一聲,我答應過不讓他擔心……好吧,還是晚了點,大概已經擔心了一陣了,對不起啊,陣。”

於是,擔心了兩個小時零一分二十八秒的銀發男人才來到這裡。

從Gin不偏不倚的視線,握住自己左肩的力道,被叫了一聲名字仍當做沒聽到、就是不肯鬆開的那隻手,千穆深刻領悟到了,此刻的陣比莎朗更讓BOSS頭疼。

女人的底線看似強硬拒不妥協,但隻要他的表情和眼神可憐一點,望她望得久一點,她心裡泡沫做的防線會瞬間傾塌,退讓八百裡隻是時間問題。

平時寡言少語,多廢話不如多做事的陣,反而不吃這一套。

這個男人屬於基本不會忍誰,惹到他的人(除了BOSS的關係戶和白蘭地)都死了,對待享有特權的唯一縱容對象忍耐限度很高,但忍過了底線就會凶猛反噬的類型。

當然,這裡的“凶”是前後對比出來的凶,Gin再生氣也不會真把任性的BOSS怎麼樣,口頭更不會有任何不敬。

他隻是不聽BOSS的話了。

並且,不管BOSS本人願不願意,眼神怎麼無奈可憐失落,他都會視而不見,直接幫他把上衣脫掉。

貝爾摩德一進房間就打開了空調暖風,屋內乾冷的溫度很快攀升,千穆自己脫掉了外套,被女人按到床邊坐下時,身上就隻有一件襯衫。

在網咖整理得匆忙,他的長發沒來得及重新綁上,散下來就像一汪波濤略微起伏的赤浪,緊貼的襯衣就是雪白的沙岸。

無視BOSS又一聲打商量般的“陣……”,Gin的手指擦過紅發男人的肩線,下落了幾厘米,似是直奔襯衫最上端的那顆扣子。

可在快要碰到時,他忽然頓住,指尖倒退回去,在貝爾摩德本能淩厲起來的緊盯下,撚起BOSS垂在頸邊的一縷紅發。

“……”千穆的視線也落到Gin手裡的那縷頭發上。

不得不說,在發現那一點極其不明顯的細節時,他露出了一瞬近似尷尬的表情。

貝爾摩德的眼神立時更犀利。

雖然慢了一步、甚至可以說被最煩的男人“提醒”才注意到,坐在千穆右手側的她立即站起,從Gin手裡搶過頭發的動作毫不客氣。

將發絲托在掌間低頭細看,女人也發現了,這縷頭發接近發尾的一小段位置,顏色與其他地方出現了細微的區彆,拇指按壓上去,隱約能摸出些許乾硬。

暗紅色的長發沾上了紅中帶黑的血,因為兩者色澤相近,所以幾乎看不出來。

“…………”

一時疏忽沒處理乾淨,還被當場抓包的BOSS還能說什麼呢。

他隻能又給降穀零狠狠記上一筆,默念一句這事沒完,然後趕在貝爾摩德頭暈目眩情緒爆發之前抓住她的手:“沒事,彆怕,我沒事。”

一左一右的兩個人可能都患上了BOSS吐血PTSD,隻是發現了一點點血跡,就能瞬間聯想到三年前的樓頂,靠坐在牆邊滿身是血的虛弱男人。

千穆深知,這時候就算說一百句吐血不算什麼也沒用,“沒事”的言語也顯得蒼白。

莎朗和陣不會相信,他們會執著於自己來確認。為了得到確定的答案,哪怕逐步揭開的事實是難以接受的那一種,他們也不會停下。

雖說如此……現下看到的還隻是血,這兩人就死寂成將裂的雕像了,沒有過度直接看到最嚴重的部分,到時候的反應還得了。

“……唉。”千穆輕歎,“陣,寬衣……這個說法太奇怪了,上衣放到最後,先幫我把手套摘掉吧。”

“是。”

Gin應完,卻沒急著進入最急迫的步驟。

銀發男人暫時走開了一分鐘,回來時,帶來了一張打濕了的手帕。

貝爾摩德如夢初醒,不用Gin開口,她徑直截過濕帕,以不會傷到脆弱發絲、卻又顯得格外重的力道,將浸進千穆紅發裡的乾涸血跡擦掉。

Gin並不在意貝爾摩德的行為,隻要結果是礙眼的血跡從BOSS身上徹底消失就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這件事貝爾摩德注定無法跟他爭搶。

“BOSS,請給我你的左手。”

千穆就像放棄跟他們硬撐了般,很是順從地抬起左臂——下一刻就證明了,任性的BOSS即使被扣住死穴,隻能無奈配合,過程中也不會完全聽話。

被手套包裹的那隻手越過了銀發男人懸停的手掌,在其屈身垂首之時,拿起了和他一起垂下的黑色禮帽。

“差點掉下來了,要小心哦。”千穆順手把Gin的帽子放到身邊,轉首對男人微笑。

Gin神色如常表示感謝,對這不知是否算拖延時間的打岔不予以評價。

BOSS的左手最終還是會被他單手握住。

手套一拉,就無聲落到了地上。

落地是他的失誤,正常情況下Gin會立刻請罪,然後彎腰將手套撿起來,若是踩到千分之一的可能,他的反應慢了一點,貝爾摩德也會不滿地伸手。

事實卻是,應當有所動作的這兩人同時頓住,房間內頓時落針可聞。

充足的暖氣竟也驅趕不走周身驟生的寒意。

貝爾摩德原本還對Gin的得寸進尺意見頗大,光是徑直上手的無禮就讓她看不順眼了,這個雙手幾乎隻用來殺人的男人就算有點勉強過得去的細心,真的能做好重要性無可比擬的確認工作?彆把難聞的血腥味染到討厭血味的千穆身上去。

她滿心煩躁,覺得就應該讓自己來。

然而,看清千穆手套下的全貌後,貝爾摩德在被扼住脖頸般的窒息中痛苦地醒悟了,做這件事的隻能是Gin,她……根本不行。

仿若一絲一縷的血肉皆被凍透,她能清晰感覺到心臟正一層層結霜,猶如活著墜入死亡的全過程。

隻是看一眼就快要瘋掉,即使找不到目標,也想將潛意識認定所有威脅撕碎,這樣的她,怎麼可能冷靜地繼續下去呢?

貝爾摩德沒有發出聲音。

雖然忍得異常辛苦,放開紅發男人的手,徑自握拳掐進自己肉裡的指節用力到發白,美麗的麵龐隱現扭曲,她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千穆藏起疼痛不願告訴她,就是擔憂她見了痛苦得失控,所以她不會讓他擔心。更何況,這才隻是開始,為了看清後麵的所有,她也會忍耐下去。

“……”

千穆想說點什麼,最後隻是閉眼,將歎息也掩去。

事到如今,他心疼卻尊重他們的固執,不打算再抵抗了。

想抵抗也沒機會,他被兩顆高危易爆的炸彈包圍著。

雖然有一顆炸彈看上去理智得近似無情,但在這時,他的危險性甚至遠超貝爾摩德。

一心愛自由的慣犯BOSS在Gin麵前,突然安分守己了起來,仿佛很擔心自己會被陰戾氣場動蕩的銀狼抵住後頸,狠咬一口。

表麵上看,Gin隻在漫長的沉默後,用似比平常更低沉的嗓音說了一句:“BOSS,為了詳儘確認您的傷情,請允許我觸碰您。”

“……你啊。”千穆無奈。

BOSS已經總結出了規律。

Gin越生氣,對他用詞越恭敬,行舉則是反方向越發放肆。就像現在這樣,說是請求其實隻是通知,銀發男人在開口之前,手就按住他手背上的一條裂痕了。

絕對算是自作孽的BOSS對此……沒有意見,他有意見的隻有:“陣啊,你就非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

Gin似乎聽進去了,因為他沒有再恭敬地道歉另加一句不敢,而是直接——沒有搭理抱怨的BOSS,此時無聲勝有聲。

恢複沉默的銀發男人重新垂眼,所有注意都集中在眼前這隻手上。

貝爾摩德對Gin照顧不好BOSS的判斷,基本都是摻滿私貨的惡意揣測,Gin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針對BOSS的身體問題,某些時候他可以比她更細心。

被遺忘的波本那上來就伸手亂摸的粗魯手法更不用說,跟Gin就沒在一個層麵上,簡直是天差地遠。

裂痕產生的原因,所有人一眼得出的判斷都是相同的。

Gin避開手背上那些長且淩亂的裂痕,優先勾住紅發男人指尖,將一根手指抬起些許,目測稍細的痕跡的寬度和深度,要放下時,他又按著指甲,讓夾在自己拇指與食指間的指節曲折,觀察表麵的裂痕是否變形,是否會引起疼痛。

千穆還以為他會開口問他痛不痛,等了片刻銀發男人仍隻字不言,他們的目光倒是不意外地對上了。仿若結霜的綠瞳晦暗幽沉,沒有語言,他就光明正大在他殷紅的眼裡翻尋。

……好了,現在連陣都不信他說的話,堅決要自力更生觀察得出結論了。

千穆思考了兩秒自己為何淪落至此,得出的答案令本人無言以對,乾脆當做不存在瀟灑丟開。

Gin大致從他的眼神和表情確認了,小幅度的彎曲觸碰不會引起疼痛,於是進入了繁瑣磨蹭得簡直不像他會做的下一步驟。

轉向更猙獰的痕跡,殺手帶繭的指腹從裂痕表麵劃過,包括掌心,五指間的夾縫,手腕再往上的手肘,套在拇指末端的戒指也臨時摘下,每一個角落都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他的動作的確很輕,輕得仿佛不攜力,比起檢查確認,這更像是隻有珍愛之物才能享受到的撫摸待遇了。

如果BOSS有心緩和氣氛,這時大可以開一句玩笑:陣你也太小心翼翼啦,日常保養你最愛的伯.萊塔的時候有這麼精細嗎?

可是,考慮到銀發男人冷峻外表下絕不平靜的心境,開玩笑顯然不太合適。

千穆重新閉眼,聲音與神色皆收斂。

一室中的三人深陷沉默中心思各異,不得不任由壓抑彌漫。

——直到半晌後,響起了稍微有些古怪的聲音。

“陣,你這是在……?”

遮擋住手肘的袖子先前就被挽起了,Gin的指尖卻一直在那片本應光潔的手肘間滑動,要確認什麼早就該確認完了,也沒有彆的什麼可看的,千穆一時沒想到他還在做什麼。

倒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隻是——他波瀾無驚的神情不變,被Gin捏著手腕抓住的手臂,卻在某一刻,不那麼自然地繃緊了一瞬。

Gin抬眼時的表情比他更自然,食指還點在一條貫穿掌紋斜伸到肘前的裂痕上,從掌心的凹陷沿著軌跡滑動到肘部的儘頭,最終停留之處,指腹一同壓到了皮表清晰可見的青紫色靜脈血管:“讓您感到不適了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