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段短暫的反思,BOSS可謂是豁然開朗。
當麵前最大的阻礙就是自己最大的弱點時,如若無法冷酷無情,一腳踩下油門,將跳脫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冤種們撞出次元壁,那麼他做任何挽救劇本的行為都是徒勞。
劇本?
什麼劇本。
當初那規定了誰與誰的死亡宿命,強製束縛了他生命的冰冷劇本,早已經被他毀了個徹底,如今留下的這個,隻是負隅頑抗的重組版。
劇情混亂,走向迷離,路人自己給自己加戲開始漫天飛舞——不是挺好的,直接證明了他用命換命強行留下的白癡們活力十足。
以前那是前傳舞台限製,隻有警校和BOSS的老家供他們飛,他們經驗尚淺也飛不高,現在好了,整個東京都是舞台,不夠還能去長野,還不夠國外也能飛一飛,他完全可以友情支援,包吃包住機票,沒什麼,能飛是福啊。
——啪、啪、啪。
千穆微笑鼓掌。
他不打算再沒事給自己找事了,又不是嫌自己隻剩半年的命太長。
結果確定,過程隨意,源千穆本來就不是什麼舍己為人大愛無疆的人,過去純屬是被猩猩們的神奇操作拐偏,現在,他要找回初心了。
“有人影響了我的心情,再加上路途無聊,我才想讓氣氛活躍起來嘛。”
BOSS手持惡人劇本嚇唬小朋友還需要演嗎?他本來就是。
“主要原因還是有人讓我心情不好。”他似是歎氣,抬眼看向捏緊拳的怪盜少年,忽又一笑:“看在你很討我喜歡的份上,大家的生存途徑可以悄悄再加一種哦。”
“再多點耐心,陪我聊聊天吧。我的心情變好了,說不定……就不想看熱鬨了呢?”
“……”
傲慢殘忍,反複無常,集結溫柔與冷酷兩個極端,將人命視作翻弄於掌間的樂趣——黑羽快鬥眼中的神秘男人恐怖如斯,令人膽寒。
少年極力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在撲克臉下。
他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有無比清晰的認知。
雖然要做的事情,看起來隻是與人麵對麵聊天,但比被警官們緊追猛趕時更緊急,比被神秘組織的殺手開槍威脅時更危險,眾目睽睽下的空中魔術表演更驚心動魄。
雖然他隻是一個恰好被抓住的路過倒黴怪盜。
但是,全列車人的性命,化作壓力堆疊在了他的肩頭。
黑羽快鬥不會屈服,少年咬緊牙關,鬥誌昂揚。
“好啊大叔,你想聊什麼,我陪你聊,沒問題!”
“年輕人啊,果然得有點動力才能積極起來呢,不過,最開始不還叫的哥哥嗎?如果問題出在這張臉上……”
自認老年人的千穆裝作有些苦惱的樣子,仿佛認真思索了片刻,終於動了。
黑羽快鬥驚愕地看到男人的指尖隔著一層手套布料,徑直碰到自己的眼球。
一層蔚藍顏色的薄膜從眼球表麵摘下,接下來另一隻眼中的薄膜也被取出,放在桌麵。
乍眼以為這是一對逼真度難以置信的隱形鏡片,覆蓋瞳孔的鏡片應當格外柔軟。
可是,少年聽到了硬物碰撞的輕微聲響。
“報酬先放在這裡,讓你看著,更安心。”
男人的嗓音依舊輕柔,易容被身旁的銀發男人動作細致地全部取下,露出的深邃麵龐與少年被逼套上的臉足有七八分相似,不像的那幾分,隻因為這個男人年齡更長,眉眼更多幾分成熟。
他的實際年齡還是不好判斷,宛如不知歲月痕跡的清澈酒釀,看起來三十幾歲,還是很年輕。
同一身穿著,乃至於同一個淺笑的表情,在換了一張臉後,頓時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這個有著暗紅短發與猩紅眼眸的男人再度凝望他,如和藹長輩的親切,來自深淵的晦暗,在他身上交彙融洽:“當然了,這隻是示例,用習慣了的私人物品不能送給你。”
“換成稍微零碎一些的碎片,你應該不會介意吧,快鬥?”
黑羽快鬥:“…………”
天可憐見,怪盜少年艱難地咽下唾沫。
大叔揭開易容變帥哥,和現在這副模樣的他親若一家人,他震驚歸震驚,還是沒有接踵而來的打擊大。
他眼前旋即一黑。
如果大叔……哥沒有忽悠他,那麼,他夜裡在找夢裡在找,冒著生命危險還在找,嘔心瀝血就是死活找不到的……
潘——多——拉——
被人做成了眼鏡——啊——!!!
一隻怪盜抖索抖索自己,悲傷成了一片灰暗無光的鹹魚乾,
“我就當你願意啦。”
沒良心欺負小孩兒的大人哈哈一笑。
這才是BOSS親自下場推劇情的正確方式。
先把看著就煩的長翅膀猩猩打包從舞台踹走,劇情之後要怎麼發展都無所謂,千穆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隻關心自己快不快樂。
比如此時此刻,他就想跟四舍五入確實能算自己晚輩的小怪盜聊天。
找上小怪盜算是心血來潮,雖然會被嚇唬到一顫一顫,但小朋友跟他聊天絕對不虧。
非要說謝謝的話,就感謝一個還沒出生的小朋友吧。
伊達千的誕生,激發了上了年紀的男人對幼崽的庇護欲,不過在這之前,他對小孩子便有著超乎想象的耐心,如今隻能算變本加厲。
“吃不吃甜點?”
“……!為什麼又繞回這個話題了啊——吃!”
“哎呀,邊吃邊聊不是更好嗎?”
“呃、唔,隻是感覺有點奇怪啊哈哈,第一次遇到有人這麼熱情地請我吃東西,不吃還不行……”
少年腹誹,他是為了全車人而虛與委蛇,絕不是受敵引誘!
“介意我問問嗎,大……哥你就喜歡請彆人吃甜食,自己為什麼不吃?不喜歡嗎?”
要哄危險分子開心,當然得挑對方感興趣的話題,黑羽快鬥小心謹慎,腦子裡卻不免在想,甜食裡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不習慣,可以叫我博士。”
“哪有不習慣,沒有的事,哥!”
“噗嗤。關於你的問題……唔,很久以前應該有點喜歡的吧,不過沒人請我吃,現在一般一般,你倒是很喜歡甜食呢。”
“沒有十七歲高中生不喜歡甜食!對我說的,男生喜歡吃甜的也很正常吧!”
“嗯,那正好,不是沒有人請你吃嗎?我請你了,隨便吃。”
“哇謝謝——”
謝得挺浮誇,又開始滿腦子思索怎麼找話題的少年愁得抓頭,一時沒注意自稱“博士”的男人托著腮,偏過頭,對身邊的銀發男人笑了笑。
很打擊人,但“博士”對同伴露出的笑,比對小朋友的真實了太多。
起因是銀發男人再次出去了一趟,他們帶來的東西占了對麵一整個包廂,從那邊回來時,也將一份蛋糕送到了他的麵前。
大概是巧合,這份明顯比黑羽快鬥的那份更精致奢侈,完成時立刻采用特製容器封裝,到現在還保留著完美的口感,奶油的花紋絲毫不亂。
千穆看著這份用料誇張的蛋糕,一時有些想笑。
十七歲的李千穆對甜食有不少興趣,但這份興趣,與他對火鍋、海鮮……這些普通人習以為常,他卻隻能看不能碰的食物興趣是一樣的。
不知道喜不喜歡,隻是很好奇味道。
隻是當時,連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沒人關心,更不會有人請他吃感興趣的食物。等到很久以後,他的食譜終於不再受限製時,卻已經習慣了健康飲食,可以吃,但沒必要。
不過,麵前的這一份,意義不一樣。
“想給我補上嗎?”千穆眨眨眼。
Gin微微勾了勾唇角,這似是他第一次徹底拋開自己給自己安上的身份枷鎖,透露出更多屬於自己的意思:“如果這能讓你的心情更好的話。”
千穆輕笑:“怎麼辦,有你這句話,我就已經滿心愉悅了,小朋友發揮的空間快沒有了呢。”
還好氣聲極低,沒讓對麵絞儘腦汁的小朋友聽到。
“哥啊!您想看魔術表演嗎?不才在下剛好……呃唔唔唔這個蛋糕好好吃!!!!!”
“再來點?”
“那多不好意思哇……謝謝馬尾大哥我這次想要草莓的!”
“噗——哈哈哈哈哈,馬尾大哥,你在心裡這麼想他?”
“…………對不起!”
一隻怪盜繼續顫抖。
他們這邊宛如親情大劇場,好一番其樂融融(隻有黑羽快鬥不這麼認為),包廂外卻是天差地彆的畫風。
有三個人在同一時間心中冰涼,隻覺頭頂被濃黑的陰翳傾覆。
一個是江戶川柯南。
不隻是因為突然得知列車抵達終點站就要炸,他們還被困在包廂,深陷絕境。
廣播一完,他就猜出了那個擁有“特權”的幸運乘客,一定指的是灰原哀。
灰原哀也意識到了這意味著什麼,但她頭腦空白的瞬間,關注到的卻是廣播中提到的“親人”。
和親人相見……
千穆哥……也在這輛列車上?!
最後一人,跟他們離得稍……大概不止一些遠。
被貝爾摩德暗算,被輪椅碾過了臉,都沒有讓理智的FBI變色。
赤井秀一第一時間摸向耳邊。
然後,他發現自己涼了。
原因無他。
誌保托付給他的耳夾,在猝不及防間,被輪椅撞丟了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