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 191章(1 / 2)

FBI臥底赤井秀一,不僅獲得了無數再臥底幾年也不見得能觸及的機密,還在即將暴露之際,得到黑衣組織二號人物的親自放水掩護……臥底做到他這個地步,可以說空前絕後,無人能敵了。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已經這樣了,他竟然還不滿足。

處理完後事便無所畏懼的源千穆沒想到,在強行隱忍的想象中殺了他無數次的Gin沒想到,看著動畫眼淚嘩啦啦地流的觀眾們也沒想到——

代號Rye的諸星大,不,赤井秀一。

他被源千穆通風報信的第一時間居然沒跑。

源千穆拖著Gin喝了半夜的酒,以他現在殘破到底的身體,壓根不需要在意喝酒傷身的問題了。

隻是,酒精緩慢浸入即將潰散的形骸,很少飲酒的男人指尖微動,逐漸勾不動被半化冰塊加重的酒杯。

杯底撞上略覆水漬的桌麵,他不知不覺枕上自己的臂膀,多出一點不自然紅潤的臉側了側,埋到淩亂紅發與吊燈墜下的陰影裡,就這麼醉進了夢鄉。

因為想著諸星大就算臨時出個車禍斷了腿,到了深夜爬也該爬遠了,源千穆睡得姑且算得上寧靜平和。

他有太久沒能做一個平靜的、遠離現實中所有嘈雜的夢。

在夢中,身體比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更輕,四周縈繞著席卷花香的暖風。

源千穆睜開不再沉重的眼,灑入花叢的光也落入他的赤眸中。

這時,他聽到了一個勸慰般的柔聲低語。

那悲天憫人的聲音對他說,留下吧,停駐在這片開滿風信子的深紫花海,他就能得到解脫,享受到永遠的安寧。

是個分外誘人的提議。

他差一點就心動了。

‘解脫啊……我想要的,的確是解脫。’

‘但不是現在。’

他說完,這個難能可貴的夢也就嘩然破碎了。

回到現實以後,被酒精暈染的血色早已無聲退散,恢複到蒼白薄弱的紅發男人再一次緩緩睜眼。

他已經不在酒吧了,有人帶他回到了“家”,他正躺在熟悉的床上,床被細致地蓋到了胸前。

金發女人靜靜地守在床邊,不知握了多久他從被角滑出,沒有手套遮擋的冰涼左手。

“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源千穆無話可說。

對Gin的歉意還能說出來,但他對她的愧疚若用文字來傾吐,隻會顯得蒼白而敷衍。

源千穆至今仍未對自己一路做出的全部選擇後悔,然而,當他看著女人因憔悴而不複美豔的麵龐時,悔意在他乾涸的心間滋長。

與那五個白癡陰差陽錯的相遇,非自願地撬開了他封閉的內心,而後與諸星大和宮野誌保又是因緣際會才湊到一起的相處,起到的作用,不隻是幫他下定一條路走到黑的決定,也不隻是讓他悲哀又可笑地意識到,他和那個男人的兄弟情誼,大概隻能永久扭曲糾纏下去了。

關於“親人”,源千穆總是在下意識回避。

那時避而不談,是因為他還有更多時間來猶豫,如今沒有時間了,他不能再自私地任性下去。

他隱瞞了她很多事,明知道她希望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著,仍一意孤行,如今以這副模樣出現在她麵前,可以想象,會對她帶去多可怖的傷害。

所以他說不出多餘的字詞,沉默而落寞,就像在等待注定會到來的憤怒責怪。

——如果貝爾摩德因此對他失望……不,肯定會失望的吧,他傷透了女人的心,被失望透頂的拋棄,也是,理所應當的。

源千穆想著,沒有覺察到此刻的自己看似平靜接受了現實,空洞的眸底卻漏出了幾絲不像他會有的惶恐。

女人看到了。

貝爾摩德從不會錯過他明顯或隱晦的心境變化,她比源千穆以為的還要了解他。

他的任性,他的膽怯,他的固執,他不屈不折的高傲……以及,此時此刻,解開所有掩飾的他非常害怕。

就像一隻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可憐小獸,他消沉不安,不確定那個人還會不會伸手牽住他,帶他回家。

“不要害怕呀……我不是就在這裡嗎。不管你在哪裡迷了路,我都會一刻不停地趕來接你,帶你回家。”

女人擁住他,淚水滴入他散亂的紅發,轉瞬不見:“我永遠支持你的一切決定,正確的,錯誤的,任性的,會傷害到你自己的……如果我不認同,不相信你,還會有誰能無條件地支持你呢?”

“……沒有了。”源千穆緩緩開口。

如果說,有一個人,是最先來到他身邊,始終比關心自己更在意他的家人——貝爾摩德,莎朗·溫亞德,隻有她。

隻有這個女人,是這個世界唯一會無條件支持他的任何決定的人。

當他們在夜的庇護下互相依偎時,貝爾摩德用完美的演技藏起了自己心間不滅的怒火。

在源千穆看得到的地方,即使恨不得將諸星大碎屍萬段,她也不想表現出自己萬分猙獰的一麵。

可是,她的想法又是矛盾的。

一方麵是隻有將叛徒挫骨揚灰才能消解的恨意,貝爾摩德默默祈禱著,希望去追殺管他為什麼沒逃的叛徒的Gin不要出岔子,必須把該死的無恥老鼠抓回來,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致死。

另一方麵,她想——

如果還有百分之一挽回的可能性,她都不想這麼做。

帶鏽的鈍刀反複不停割在女人鮮血淋漓的心上,她痛苦不堪,幾乎要控製不住絕望哭泣,同時用刺耳尖利之語拚命詛咒命運。

然而,沉默的時間並沒有多久。

“——走吧。”

在紅發男人耳邊響起的嗓音是那般輕,女人緊抱住他的雙手又是那般用力,仿佛稍一鬆開他就會消失……是了,無論放不放開,他都會離她而去。

貝爾摩德的眼中閃過鈍痛,暗咬牙關,她便像被燙傷一般猛地鬆開臂膀,聲線忽然不可抑製地高昂起來:“那隻該死的老鼠……諸星大,他沒有立刻逃跑,是想帶你一起走!”

“走吧!在天亮之前離開島國,Gin那裡我為你擋住。”

再深深看向微愣的紅發男人,女人仔細收斂好不能外露的不舍,她美麗的藍眸像陡然燃燒了起來,激烈之餘儘顯瘋狂:“隻要暫時攔住那家夥,至少在天亮……對,至少在那之前,你們離開的消息,傳不到那一位的耳裡。”

“貝爾摩德,我……”

“噓,聽我說完。”前一瞬的瘋狂一閃而逝,貝爾摩德微笑起來,看向男人的眼神溫柔如午後的粼粼湖水,“我們說好了不是嗎?我會支持你的一切決定,隻要,這是你想要的。”

想要自由,那就離開,離開後什麼也不必管,貝爾摩德會竭儘所能為他掃進前路的障礙,她還會擋在他的身後,防止惱怒的鎖鏈又一次接近他,把好不容易走遠了的他拖回深淵。

瘋狂豪賭一場的後果?BOSS得知他們聯手蒙蔽自己後的想法?

誰在乎呢。

反正貝爾摩德完全不在乎。

她在乎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離開了,注定會失去世界的她,還有什麼可顧及的。

貝爾摩德到底沒能壓抑住不舍,再度攬住男人的脖頸。

她撫摸著他的背,亮麗的金發與黯淡的紅發相貼,在他耳邊輕聲呢喃,說出口的卻是摻雜冰冷毒液的蜜語:“把Gin留下還是有點礙事,要是給你添亂就麻煩了,我會殺了他。”

“那一位……那個男人……啊,BOSS,他要阻止你又能怎麼辦?我……”

女人又因為強烈的不安與憎恨陷入了瘋狂,她可能自己也未留心自己說了什麼,但心中的想法是確切的。

她和源千穆有著相似的命運,都是作為實驗體而存在,都被看不見的鎖鏈控製了身心,一生沉在泥潭裡,無法擺脫。

但這個孩子又和她不同,他比她堅強,比她勇敢,仿佛暗無天日的地底驟然出現的一道光,縱使微弱,對她的意義依舊無法替代。

如果他能甩開沉重的枷鎖,回到陽光下,注視著他的她也能因此得到救贖——為了源千穆能夠得到自由,貝爾摩德真的會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

“為了你,我也會殺了他。不管能不能做到,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不管——”

女人不知不覺間用力,過長的指甲紮進了源千穆的背心。

源千穆像是沒有痛覺般一動不動,隻抬起乾瘦的手臂,將已經陷入絕望的女人反擁進自己懷裡。

他的身軀再怎麼清瘦脆弱,也是一個成熟到可以為人遮風擋雨的男人,隻用擁抱,就能傳遞給她能夠冷靜下來的安全感。

“我很慶幸,能夠遇見你。”源千穆輕聲說,頓了頓,又在一點低笑後改口糾正,“遇見你們。”

“但是,不用了,莎朗,我,不會離開。”

“為什麼?!那不是你寧死也要追求的——”

“是,可不全是。”

不知想到了什麼,紅發男人的赤紅瞳孔再度變得空洞了起來。

他一點不偏移地直視前方,貝爾摩德的身後,臥室無光的角落,那裡好似出現了無數條縱橫交錯的鎖鏈的影子,

源千穆凝視的是至此仍未遠離的暗影,然而,屏幕外的觀眾們卻在恍惚間誤以為,他看的是不在這個時間線,甚至不在這個世界的他們——

紅發男人的正臉出現在畫麵中央,他慘白失色的麵龐暗淡,唯有雙目灼灼,紅得刺眼。

他對所有人說:“Gin那裡,已經叫停了。我要送諸星大一程,親自跟他告彆。”

於是,源千穆來到了諸星大所在的那棟樓下。

樓房並不高,距離FBI躲藏的天台隻有幾層,可是要想上去,隻能靠自己的雙腿,登上折回盤旋的樓梯。

等在樓下的貝爾摩德無聲垂淚。

隨後趕來的Gin遠遠看到失魂落魄的女人,短暫地僵住片刻,他也停下了腳步,隻在濃稠的夜色深處,麵無表情地點了一根煙。

源千穆抵達了樓頂。

雖然過程絕對說不上輕鬆,動作慢得好似隨時會不堪勞累而倒下,但他終究抵達了自己一定要去的地方。

諸星大根本沒想過他會出現,向來冷峻的臉上刹那閃過的震驚失措十分少見,可這時有機會截圖留念的人們卻無心關注。

他們從源千穆故意不讓諸伏景光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哭到貝爾摩德的決絕,源千穆的堅持,現在又到了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在天台相見。

難以言說的震撼堆積在心裡,嘩啦啦的眼淚根本關不上閘。

【貝姐啊……貝姐!貝姐可以為了千穆不要命啊!千穆怎麼會丟下你和琴酒自己走,你們兩人都為他背叛了BOSS,他不會走的!】

【一個月……赤老師……赤老師你要躲就不能選個好地方躲麼嗚嗚嗚,非要去什麼樓頂,現在好了,你的兄弟耗自己的命來給你送彆,所以說回來你怎麼就不跑呢!跑啊!】

【就是貝爾摩德說的那樣,赤井秀一不是不想逃,他是不想自己一個人逃走……他答應過千穆和小誌保,要救他們離開,他要實現他的諾言,雖然……沒能成功。都有自己的堅持,這能怪誰呢?哦好的,找不到背鍋的那就怪BOSS吧,萬惡之源!!!】

【來龍去脈看到現在,我覺得BOSS至少對千穆真的不壞,應該說,排除掉某些不可抗力,他把姿態放得夠低,千穆想要自由他就給他自由(雖然是他定義下的自由)……會變成這樣,隻能說三觀不合,立場不同,永遠無法互相理解。】

【這對兄弟要麼兩個死一個要麼同歸於儘,這輩子沒法HE,唉。現在搞成這個結果,兩邊也算是同歸於儘了吧……我好痛苦啊!看不下去了媽的,源千穆你這個刀子精,一把虐了所有人,包括看動畫的我們,誰都笑不出來的悲慘世界誕生了!】

【一個月,呸,赤井秀一!你被琴酒貝姐追殺到天荒地老一點也沒冤枉啊!你以為你是在拯救深受組織迫害的小可憐研究員,其實你是拐走了琴酒的主人,貝姐的孩子,還有……那個可怕男人放在心尖上的弟弟啊!一想到未來他們是在互相傷害我就窒息了,求你們坐下來談一談嗚嗚聯手乾翻BOSS不好嗎?】

【我靠?我靠我靠臥槽??赤井秀一你在乾什麼?!草草草來人啊我瞎了嗎?赤井秀一居然掏出了一枚戒指強塞給了千穆!!!】

【啥FBI臥底膽大包天向酒廠BOSS弟弟求婚了??】

【……緩和悲傷的氣氛開個玩笑哈,真相是,那枚戒指是一個月老爸赤井務武的,把希望還活著的家人的戒指留給千穆……赤井秀一,你好會,你怎麼就這麼會,我他媽又哭了!】

【你們還會見麵的!!!手握劇本的我們打包票,你們下次見麵的時候,赤老師你一個月偷來的貓高了壯了一點也不瘦了,戴了個墨鏡還有陰間濾鏡附送,從高冷不親人貓貓變成了樂子人愉悅犯,嚇壞論壇小朋友……啊啊啊啊說不下去了QAQ秀一,赤老師!你還是帶他走吧,要走到你們重逢的那一天,他還要受好多的苦哇QAQ】

就像諸伏景光聽不到論壇的呐喊,始終沒能回頭去看那樣,最可靠的FBI王牌也沒能聽到他們的話,如他們所願,不管不顧地把油儘燈枯的源千穆帶走。

不知道未來的他有沒有後悔過——或許當時的他就已經預料到悔恨的影子了,所以一反常態地磨嘰了半天,不得不離開的最後時刻,他還用力抓著源千穆的手:

“我是FBI探員,赤井秀一。”

“阿方索·克托爾,是你的假名,現在,我想知道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的真名,能請你指教嗎,克托爾顧問?”

“……”

“源千穆。我叫源千穆。”

“好,我記住了,千穆。對不起。謝謝。保重。”

赤井秀一終於匆匆離開了。

他再不走,指不定Gin還是貝爾摩德就會衝上來,親自用槍抵著他,讓他立刻滾蛋。

源千穆能艱難支撐到現在,已屬奇跡,黑發男人前腳剛走,留在天台的他立刻身形不穩,踉蹌著後退數步,直至撞上天台邊緣那堵漆黑的牆,方才氣力皆鬆,頹靡地靠牆滑坐下來。

天快亮了。

“咳……咳咳……”

他不斷咳出大小不均的血塊,還有發黑的血從嘴角溢出,將衣領和胸前的一塊白染成斑駁的赤紅,仿若那一株掙紮於背光乾涸裂縫裡的花,終於流乾了最後一絲沙化的血液,就要在天亮前枯萎死去。

源千穆微微仰頭,無神的雙眼看著斜上方的天空。

雖然還不明顯,但已經有光從雲後傾瀉出來了,被鋼鐵叢林擋住的地平線邊緣,也已透出明亮的光暈。

這時,他聽到了腳步聲。

踏、踏、踏……

有人踩上略微晃動的台階,似是平穩地、並不焦急地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層。

最後,緩緩而來的腳步聲,停在了離他隻有半步的麵前,這道黑色身影濃厚而高大,不容反抗地擋住了所有誘人美麗的天光。

源千穆眼瞼微顫,看向他。

他也隻能看著他。

與他有著相同麵貌的男人身著深黑色正裝,左胸袋外掉出了純金懷表的長鏈,同為黑色的皮鞋一塵不染,仿佛從未踏入過泥濘。

他明豔的紅發打理得整齊,因總是帶笑的麵容在此刻冷若冰霜,一身黑色顯得莊重肅然,與頹然靠牆而坐的至親形成了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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